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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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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繹之搖頭道:「真氣一散,如同廢人,那還有什麼意義。」 蘇離離低了一回頭,道:「我就一點真氣也無,雖然沒用些,也算不上廢人。其實做尋常人有尋常人的好處,你只是武功高強慣了,反不願做平常人。」 武學之道,便如權勢,越是貪戀便越是難以抽身。時繹之看著蘇離離,只覺虧負她極多,若是自己合該失了武功,便全當是還她吧。默然片刻道:「離離,你說我該怎樣辦?」 蘇離離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覺得……若是還能救人一命,那便散去真氣救了吧。」 時繹之看著她面龐清柔,有種不真實的錯覺,良久微微點頭道:「罷了,就依你吧。」 韓蟄鳴眼裡精光一閃,頓時高興道:「老子還沒治過氣府受創如此之重,還能痊癒的人!」喜向窗外叫道,「真兒,真兒,快去給我備下銀針藥劑!」 窗外一個少女應聲而來,步履輕快,杏紅的衫子映著青翠的樹木,分外耀眼。她笑容明媚道:「爹爹,他肯治江大哥的傷了?」 韓蟄鳴點頭:「肯了,這位姑娘說服他了。」 那少女看了蘇離離一眼,歡聲道:「太好了,我去跟媽說。」轉身又往外跑。 韓蟄鳴道:「叫你們備藥!」 「知道了!」她人已去遠。 蘇離離看著他們幾人一派生氣,心裡多少也有點愉快。慢慢踱出木屋來,屋外生著一片鳳尾竹,晚風一起,刷刷地摩挲著響。蘇離離漫無目的地走過那片竹林,漸漸離遠了木屋。山谷幽靜,澗關鳥鳴,一路樹木豐茂,不乏百年良材。蘇離離摸著一棵大榕樹的樹皮,暗想自己這一輩子只怕是與木材結下不解之緣了。 天色將暗不暗,木葉草叢有些沙沙聲。蘇離離放眼看去,山坳處走來個青色人影,影影綽綽也看不分明。蘇離離轉身欲往回走,卻見那人步履從容緩慢,卻又專注地朝著這邊行來。漸漸近了,更近了。 蘇離離如魔怔般站住了。那人眉目俊朗如星月皎潔,卻褪去了青澀,而更加深刻英挺;身量也愈加挺拔,足比蘇離離高出一個頭。他在離她三尺之外站定時,望著她的眼中無悲無喜,只是專注,襯著身後薄暮,似從前世走來。 寂靜中,他的聲音低沉愉悅:「姐姐。」 蘇離離被淩亂的風吹散了頭髮,她撩開頰邊的髮絲,疑幻疑真,低聲道:「木頭。」呆呆立了半晌,眼中看著彼此,卻仿佛觸到了曾有的明媚清澈。那是後院葫蘆架下稀鬆細碎的陽光,是屋瓦上凝起的青霜。人們記得一段時間,並非記得它的細節,而是因為種種見、聞、觸、動,編織成某種模糊的感覺,印入了靈魂。 蘇離離語調遲澀,在唇齒間輾轉而出,幽怨般柔婉深邃,仍是低聲叫道:「木頭。」 這聲音讓他頃刻間動容,未及說話,蘇離離已撲上前去,將他狠狠一推,大聲道:「你死哪兒去了?」聲雖狠惡,眼眶卻紅了。 木頭有些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卻仰頭笑了。蘇離離一把將他按倒,怒道:「你怎不回來?!」 木頭由她按著,卻微笑地看著她:「回不來。」 蘇離離愣了一愣,眉頭一擰:「怎麼?惹了桃花債了?!」 木頭苦笑:「沒有。快死了。」 蘇離離鬆開手,目光刀子一般紮在他臉上:「你都幹什麼去了?」 木頭看著這雙清明的眸子,心中不復死灰般的寂,卻是喜悅的沉靜,淡淡道:「也沒幹什麼,就殺了個皇帝。」 蘇離離咬牙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木頭支起身看著她,輕輕道:「難怪你眼神刀子般刮我。」 蘇離離一把將他又推下去,也不管地上泥土,默然坐到他旁邊,道:「怎麼快死了?」 木頭慢慢坐起來:「當時受了極重的內傷,祁鳳翔認識韓先生,把我送到這裡來。韓先生用盡法子才保住了性命。每天都需在溫泉裡療傷續命,不能有一日暫離,順便打撈被扔下來的人。」 「今天是你把我撈起來的?」蘇離離問。 「嗯。」 她默然一陣:「你為什麼要殺皇帝?」 「他是我們的仇人。」 蘇離離端詳他清冷的神態:「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看著她:「我是木頭啊。」 「為何不告訴我做什麼去了?」 「因為可能有去無回。」 「那你過後也該給我一個信兒啊!」 木頭停頓了一會兒,望著那片竹子,靜靜道:「我的傷終究好不了,又不能離開峽谷溫泉。讓你知道不過是白白難過。即使你來見我,過不了兩年,我也還是死了,又何如不見。」 蘇離離靜了靜,眼珠子一轉,急急扯他袖口道:「你不會死的,現在有人可以救你!」她看一眼竹林那邊閃爍微渺的燈光,「我們快過去吧。」 拉著木頭起來,兩人往木屋那邊去。他走得很慢很穩,一步一步。蘇離離卻一眼看出他不如原來的矯健敏捷,心裡有些懊悔方才不該推他。她放慢了步子,兩人走到木屋前,韓真迎了出來,一見木頭,笑得純粹真摯,道:「江大哥,你有救了。」 時繹之要救的那個人果然是他,蘇離離略略放下心來,卻禁不住一陣冷笑。哼哼,混成大哥了。姜大哥?把你拍成蒜大哥! 三人進得屋去,時繹之正盤膝坐在蘇離離方才躺著的床上,依韓蟄鳴所教之法調息理氣。木頭甫一進門,驀然站住了。時繹之睜開眼時,眉目一凜,寒霜般冷冽肅殺。見蘇離離站在他身邊,神態親熟,沉聲道:「離離,你認識他?」 「他?」蘇離離轉頭,涼涼地問木頭:「公子,您貴姓啊?」 木頭眼色一絲不亂,望著時繹之,卻冷冷答她道:「鄙姓江。」 一年多前,時繹之時任內廷侍衛長,總管大內侍衛。其時人心已散,士不用力,民不聊生。下面侍衛們懈怠,他卻恪盡職守。這夜正在偏殿靜坐,忽聞正殿輕響一聲,如貓撲瓦。時繹之內力深厚,耳目聰敏,縱身一掠至殿外,正遇下屬奔來,急告一聲「刺客」。 時繹之道:「皇上無恙?」 答曰:「被刺。」 他心驚而神定,正欲往前,便見一個人影倒縱而出,身姿瀟然,平沙落雁般點地。時繹之武藝雖談不上冠絕天下,卻也在天下之巔。見這人刺殺皇帝,毫不慌張,舉動之間倒透著一股從容優雅。心中生慨,使出疊影身法,欺至他身邊。 那人步法碎而不亂,須臾躲避他十三招。左腳尖點地一劃,正是一招曼珠沙華。三途岸邊接引花,花開而葉落,花葉生生不相見。時繹之觸動情懷,收勢而立,細看那人。卻見是個布衣少年,既不蒙面,也不玄服,眉目之間反透著疏朗開闊之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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