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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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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北光糧草不濟,拼不得,親自領兵去解成阜之圍。前腳剛走,祁鳳翔便施施然渡江占了冀北首府太平,住進了陳北光的將軍府。陳北光進退兩難,拼盡手下兵將,沖入成阜固守待援。 此時正是四月,夏始春餘。蘇離離這造辦也從江南做到了江北。自渭水舟中一別,她再沒見過祁鳳翔。有時候想起他來,覺得為了自己小命著想,此人還是少見為妙,早早打包回家才好。這個想法一經吐露,應文便溫文爾雅,波瀾不驚地回她一句:「右將軍不發話,誰也不敢放你走。」 右將軍者,祁鳳翔也。蘇離離痛下決心,欲捨生忘死見他一回,求他放了自己回去吧。奈何祁鳳翔軍務繁忙,蘇離離工務也繁忙,兩下裡見不著。讓應文帶話一問,祁鳳翔淡淡道:「她回去能做什麼,整個鋪子裡就只她一人,日夜苦守也無甚趣味。不如留在這裡,幫我做點事。」 蘇離離死也不信祁鳳翔軍中會缺造辦,那留她下來真是為了怕她孤單無聊?她斷然地否決了這個解釋,定是祁鳳翔賊心不死,想追問那匣子的下落。礙於木頭的面子,不好對她明白下手,便想徐徐圖之。唉,木頭啊。 再過兩日,祁鳳翔又來一道諭令,說她既想做棺材,那就做兩具棺材吧,材料不限,厚薄不限,蓋上刻字,一曰貪婪小人,一曰寡決匹夫。蘇離離悻悻地應了,撿了二流的松木板子慢慢地精打細造。只要是做棺材,她都不願馬虎了事。 世上什麼事最不可忍受?就是做出不像樣的棺材來! 這日午後,她把兩口棺材打好的板子,用細砂紙磨了,把造箭的工匠材料安排妥當,便去找應文,要他帶她去見祁鳳翔。應文收了她的棺材竟一直佩在身上,拿人手短,也不好十分拒絕,帶了她到將軍府,說祁鳳翔有空就讓她見。 走到將軍府正殿廊下,朱漆的雕櫞像圓睜的眼睛,定在排排屋簷上。簷下正遇欠錢君戎裝帶劍而出。應文見了招呼道:「哈,李兄。」欠錢君本要答話,一眼望見蘇離離就皺了眉,愣了片刻,答道:「哼,應兄。」蘇離離忍不住「撲哧」一笑。欠錢君大是不悅:「你笑什麼?」 蘇離離忙收了笑,道:「沒什麼,只是看應公子喜歡說哈,公子你喜歡說哼,二位正是相得益彰。」 欠錢君有些哭笑不得,勉強冷然道:「一點體統也沒有,不知祁兄看上她哪一點。」 蘇離離哀哀一歎,心道公子差矣,他看上的不是我,而是天子策。 應文止住說笑,接過他話道:「蘇姑娘,這是李鏗,祁兄手下第一大將。」 蘇離離不甚關心戰事,也不知李鏗是多大的將,只點點頭權作應付,聽應文道:「他現在得空嗎?」 李鏗搖頭:「他要找的那人捉住了,我正帶了來,在上面呢。」 應文也皺眉道:「這樣……李兄先請吧,我去看看。」 沿著走廊往上,到了一間畫閣外,窗戶半開,侍衛林立,耳聽得祁鳳翔的聲音像簫管陶塤般醇厚沉靜,道:「你怎麼跑得這般慢,讓我手下捉住了?」 一人答道:「我也慚愧得很。」帶著幾分假裝的誠懇。 蘇離離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站住門外正要再聽,不料應文將她一扯,示意她進去。蘇離離踏入房門,便見一張大案桌之後,祁鳳翔懶散地靠在椅上,正眼也不看他們。 案前站了一人,正是當日睢園那個假歐陽覃。 蘇離離大驚,不禁伸手摸了摸脖子。祁鳳翔瞥見她這個動作,唇角微微一翹,說話都帶了幾分溫朗的笑意:「說說你是誰吧。」 那人應聲答道:「我叫趙無妨,她叫方書晴。」他手一指,落到旁邊客座上,正是那梅園贈帕的白衣女子。她淡漠著神色,半倚著扶手。 「你帶著這女人做什麼?」 趙無妨微微一笑:「我現下正想將她獻與將軍。」 祁鳳翔也淡淡笑道:「哦?這女人一臉菜色,已是屍居餘氣,想必床笫溫存也沒什麼好的。」 趙無妨道:「你不覺得有趣,陳北光未必。」 「方書晴十年前乃是冀北有名的詩妓,陳北光便是裙下之臣。可惜他父母嫌棄方書晴的出身,不許陳北光納做妾室。方書晴流離江湖,不料為我所獲。我得知陳北光對她念念不忘,想用她跟陳北光談個條件。」 他目光一沉,說不出的銳利陰鷙:「可惜你大軍到此,取冀北之後,必取豫南,則與京畿互為犄角,牢不可破。北方再無人可與祁氏抗衡,此地我也不願多留。她於我已無用處,不如送給將軍,對付陳北光或許還能有點用。」 祁鳳翔淡定地聽完,對他說的戰略不置可否。他在椅子上略換了換姿勢,平靜道:「陳北光已經和蕭節勾結起來了,兩家打我一個,你就這麼肯定我能勝?」 趙無妨道:「我想你比我更肯定。」 祁鳳翔大笑:「這話說得我都不想殺你了。你想要什麼?」 趙無妨將蘇離離一指:「那日你說換人,如今便換這個姑娘吧。」 蘇離離眼睛一瞪,心罵一聲老娘來得真不是時候! 祁鳳翔姿勢未變,聲音卻多了幾分冷然:「不成,你那個女人已經掉價了。」 趙無妨哈哈一笑:「開個玩笑。我什麼也不要,只想略表我的友善之情。」 「哼,你見此地已無伸展之方寸,便想他方尋機起事?你何不用她換你自己,以免我現在殺了你。」 趙無妨緩緩道:「祁公子可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為祁氏之大業,你自可以殺我;為了你自己,倒是留下一兩個勁敵才好。」 祁鳳翔微昂著頭,笑意淺淡,目光卻有些陰晴變幻,沉吟片刻,下巴一抬:「你去吧。事不過三,下次我再看見你,必定要殺你。」 趙無妨抱拳道:「祁公子,後會有期。」一側身,卻深深地看了蘇離離一眼,拂袖而去。 蘇離離被他看得心裡一寒,聽一旁方書晴咳了起來,上前握了她手道:「這位姐姐,一向可好?」方書晴用絹子抵在唇上,喘息片刻,微微一笑道:「好。」態度風致仍是婉柔綽約,仿佛不是身陷囹圄。 應文目視趙無妨出去,道:「你不該放了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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