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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齊有公主名夷光者,靈公之孤女也,母夏國連城公主。公主幼而聰慧,莊公愛寵無限,尊其位於諸侯公子之上。長而貌美甚,顏傾天下。然紅顏有容天妒,公主及笄遭南梁質子『齊大非偶』之大辱,避金城,與豫侯同戰蔡丘。三年得勝歸國,巾幗英姿,四海英雄皆仰慕。

  晉有公子名穆,兩次求娶公主夷光,癡心情深,是為天下讚歌。公主命運坎坷,楚丘逢大劫致死,後死而復活,是為天下至奇;公子穆初次求婚未果,翌公二年複又求,公主感其誠心,遂許婚聘之書,與其北上晉。

  歎息紅顏命短,然猶亂世。翌公三年公主玉隕,天下灑淚者眾而不能數。一生傳奇,卻非青史所能詳盡載,筆者扼腕,止墨於此。」

  ——《戰國記·齊書·後妃傳》

  ***

  「晉,穆公之後夷光,齊國靈公之孤女也,貌傾城而智過人,能謀善兵,紅顏巾幗,穆公一生摯愛珍寵。後芳華之年薨逝,穆公一生為其未再娶,情深幾何,史官難以表。」

  ——《戰國記·晉書·後妃傳》

  ***

  胸口的疼不知何時皆散去,呼吸如常,游離在外的神思也漸漸歸位。耳畔傳來的聲響點點清晰,卻不再是那優美纏綿的歌聲,而是車攆軲轆的動靜。

  我心驚心急,驚自己飲毒卻未死,急無顏未知如何,他是否已棄我離去而永不再望。腦子裡思維慢慢清醒,可惜手腳仍不能動,便是睜眼、啟唇也不能。

  愈想,愈急,愈煩躁。眼角流出淚水時,身旁忽地有人在輕笑,笑聲風流無忌、漫不經心,聽得我一瞬心安。

  他在。

  微涼的指腹輕輕揉去了我臉上的濕潤,琥珀香氣濃郁繞鼻,該是他俯身下來。倏地平躺著的身子被人抱起,落入了一個溫暖而又無比熟悉的懷抱。

  我終於鎮定了下來。

  無顏的唇靠在我耳邊,嗓音低低入耳:「如何?丫頭,我叫你只飲一杯,你偏要貪酒。這下好了,醒不得了吧?」

  我哭笑不得,想提醒他去我腰間隨身錦囊裡找藥丸,又苦於不能說。

  一邊忽有柔聲傳來:「公子,公主想必夠急的了,你別再存心氣她了。」

  爰姑?

  我一愣,後而驟喜。

  無顏沉默,圍在我身上的胳膊緩緩收緊。

  「爰姑,以後莫要再叫我公子,喊我無顏吧。」聲音淡淡的,看似隨意得很,可惜我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清楚地感受到那傳來了與平時不一樣的心跳聲。

  爰姑驚道:「公子……」呼喚一出她該是發覺了不對,默了一會後,方顫聲開口:「無顏……我……」一句「無顏」,喜悅到了極致,卻偏偏也哀傷到了極致。這般強烈的感情下爰姑只說得幾個字便哽咽著再無法繼續,耳邊,我只依稀聽到她卷袖的細碎聲響。她該在擦淚。

  無顏道:「不必多說。我……其實從未怪過娘親。」

  爰姑不再出聲,低低一歎,蘊滿了解脫放心的意味。

  我想笑,不能。

  ***

  車行聲空寂,走的該是條清淨無人的路。

  身子半邊暖暖的,不同于無顏身上傳來的觸感,該是日光照的。

  日下行路,不知去向何方。我想醒後一定要問問無顏,轉念一思,又覺沒有必要。

  遠方突然傳來了馬蹄踏翻塵土的動靜,我感覺到抱著我的無顏身子倏地一緊,似在警覺戒備。車外駕車人稟道:「公子,是樊將軍。」

  說話人嗓音尖銳暗啞,蒼老低沉,竟是秦不思。

  我驀地想起飲酒之後心裡察覺的那股不對勁,此時此刻方知那時感覺不對究竟是因為什麼。

  酒是毒酒,酒杯卻沾瞭解藥……

  難怪。我一時情動情傷,竟大意得沒有去細思。腦海裡忽地閃現出無顏那時古怪的表情,我心中一動,這才反應過來一切皆是他的部署。

  無顏輕輕「嗯」了一聲:「停下等等他吧。」

  秦不思長聲籲馬,車廂猛地一震後,馬車頓在了當地。

  馬蹄聲越來越近,樊天未近馬車便在大喊:「侯爺,金城有變!」

  無顏身子一動,放下了我。耳邊聽得車廂門一響,有風吹入,後又止。門嘎然而關。

  「何事這般毛躁?」無顏不緊不慢道,語帶不滿。

  馬蹄聲歇在車廂旁,「撲通」一聲有人跪地:「王上昨夜綁龍燼將軍,收兵權,稱逆賊必誅。侯爺您知道的,龍將軍鐵膽忠心,雖說原是東蠻野人,自降齊後卻一直鞠躬盡瘁、為齊立下的汗馬功勞諸將推首,他怎會是叛國的逆賊?丞相與白、蒙、侯三位將軍現在金城周旋,著末將前來請侯爺回去,說莫要信了翌公幼童信口雌黃的當。」

  無顏低低一笑,不語。

  秦不思著急:「公子,樊將軍此話有理,齊國祖宗留下的社稷不可丟,公子你嘔心瀝血建的功業也不可不管,我們還是掉頭回去吧?」

  車廂裡,我躺在榻上暗自著急。

  忽有柔軟的手指分開了我的唇,往我嘴裡塞入了一粒藥丸。藥丸綻清香,冰涼的感覺湧入骨髓時,漸漸化開了我體內那鬱結不去的麻醉。

  車廂外,無顏遲遲未再言。

  我知道他在掙扎。

  半響,他方苦笑了一聲:「現在我的身世已大明天下,如何再回得去?」

  樊天低吼了幾聲,我縱使看不到,卻也聽見他將大地跺得震震搖的焦躁不安。

  「樊天!」無顏一聲輕喝,樊天沒了聲響。

  耳邊靜寂,鳥叫啾鳴。

  不知何時我的手指可以動彈了,我一喜躍起,推開車廂的門,朝外面喚道:「無顏。」

  落日斜輝,晚霞映得天色殷如血玉。古道拓寬,萬川綿延千里。朗朗清風下,那人負手站在路旁大樹前,白衣瀟灑倜儻,銀髮如練披霜。聽得我的呼喚他回過頭來,鳳眸凝彎,望著我微微一笑,展開了擰得緊緊的眉。

  「是,我在。」

  萬丈霞輝中,他踱步過來,漂亮修長的手掌伸到我面前,眸光深邃溫柔,靜靜地在等待。

  我一笑,指尖落入他的手心。

  自此以後,無論在哪,執手連心,與子攜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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