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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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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讓魅兒給我報信。」我看著停歇在不遠處枯樹上的蒼鷹。魅兒身上沾了一層薄雪,見我望向它,忙提了精神調皮地抖抖翅膀晃了樹下幾個大臣們一臉的雪屑。 晉穆隨著我的眼光望過去,見狀忍笑,點點頭:「好。」 我手下倏地一緊,抱住他默了一會兒,然後鬆手,跳下馬背,站在地上抬頭望著他:「你走吧,我等著你回來。」 他垂眸盯著我,神色突然發怔。我對他輕輕一笑,落下了帷帽上的軟紗,轉身正待離去時,他竟猛地俯下身橫腰又將我抱回馬背上。我嚇了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攢住他的衣襟,還未反應過來時,便覺面龐一涼,覆在臉上的綾紗被他挑指撩開。他的手掌托著我的後腦,臉驟然貼近眼前來,呼吸炙熱柔軟,輕輕撲在我的臉頰上。我一驚剛要開口說「不要」,詞未吐,音未出,唇已被冰涼的柔軟緊緊堵住。 我的臉騰地一燒,羞惱極度以至於腦子裡一片空白,身子發軟,居然就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抱在懷中任他熱情親吻著而毫無反抗之力。 不知多久他終於放開我,我呆滯無措,喘息著,只覺心中既恨又疼。他望著我,明亮的眸子裡笑意沉沉,手指垂落死死扣住我的指尖。 「若信我,便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記著要等我回來;若想我,那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樣我在遠方辦事時才不會為你擔憂分心;若……不信也不想,還是記著他,那麼你就聽阿公的話,一切我都已安排好。」 我垂著腦袋點點頭,臉頰通紅,心煩意亂得根本沒心思去體會他最後一句話的含義。 「乖。」他捧住我的臉又親了親,而後才幫我重新戴好帷帽,動作矯捷地將我抱下馬背。 「走了!」 晉穆朗聲長笑,音落揚鞭,馬兒踏雪縱馳,一路白色霽漫。 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飛雪下後,我不敢再多停留,也不敢去看那些大臣們曖昧閃爍的眼神,只低著頭,不聲不響地拉過樓湛手中牽著的白馬,翻身躍上,快速離去。 *** 深冬季節,酉時天已透黑。我自城外送別回來後便伏案寫了多卷帛書,一一用細羅紮好,放在了書架上的錦盒之中。 西樓外,雪花仍在紛紛漠漠地飄灑著,夜下無聲,此時的侯府顯得格外的靜寂安寧。 「夫人,家老說晚膳已備下,問您可是現在用?」侍女靜佇門外,聲音低柔。 「不吃了。告訴家老我不餓。」 「喏。」 等侍女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深處的時候,我一卷案上最後一份書簡,放下玉筆,這才抬起頭疲憊地按按額角。事情辦完了,腦子一空便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上午送行的那一幕,我望著眼前搖曳不斷的燈火,用手背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嘴唇。 耳畔氣流忽然隱動異常,我一驚靜心,手指扣住了腰間的軟劍。瞥眸,窗紗處流煙般掠過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得只讓人疑似眼花。 我抿唇,一下倒不緊張,反而笑了笑。無顏果然不是我,他估料的,那定是將發生的。 窗扇倏地悄然而開,又倏地悄然合上,急風卷起飛雪涼涼襲入溫暖如春的書房。今夜天氣太過不佳,終是給這等神出鬼沒的身手落下了唯一一絲惹人警覺的遺憾。房裡的燭火劇烈搖晃一下後驟然全滅,黑暗中,軟劍輕薄如紙、色澤如水,些許照亮了被劍尖直抵咽喉的那不速來到的「刺客」模樣。 「刺客」自是黑衣。黑色綾裘繡帶面目猙獰的金蛇紋印,襯著那人臉上的黝黑鬼面,渾身都透著陰森駭人的寒氣。我劍尖上挑,面具應聲而落。眼前,那張面龐雖衰老滄桑卻絲毫不掩經年累月磨礪下的剛毅英氣,利落分明的五官如刀斧劈成般的僵冷,眸光一掃,凜冽無溫。 劍尖又往下移了些,再次靠近他脖間的肌膚時,那人寬袖騰起、手掌繃直。我此刻反倒嘻嘻一笑收了軟劍,看著他略有訝異的目光,我承認得坦白:「不必動手了。即便是搶了先機劍指你的咽喉,夷光也不是你的對手。打起來讓自己吃虧多沒意思啊。」言罷,我自動忽略他愈發僵硬的臉色,只轉身燃了火摺子點了些許燭火。 書房光線又亮。 「君上召見。」吐字冷冷,沒有廢話,也不察情感。 我無動於衷地「哦」了一聲。 「走?」黑衣人又輕輕動了一下唇,面色看起來極為不好,我想許是因為我逼得他多說一個字的緣故。 我轉轉眸子正待說話時,書房門此刻陡地被人推開。樓湛手持鐵拐站在門外,望著黑衣人,笑得從容:「對不住,夫人不能跟你走。」 黑衣人神情不動,淡淡瞥了樓湛一眼後又定睛望住我,眸底寒氣煞騰,一抹鋒芒掠過眼瞳時,流露的是噬血狠絕的顏色。 這個模樣的他不說話比說話有能耐多了,我一笑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請先生稍等片刻,我與家老說幾句話後,一定隨你去見襄公。」 「樓下等。」黑衣人極其費力地吐出三個字,身影閃出。窗開,窗落,除了一縷寒氣入室外,別無其他有人離開的痕跡。 樓湛仍是站在書房外,打量我片刻後,忽地一歎氣:「公主走吧。」 我疑惑于他語氣中流露出的莫名憂傷:「將軍?」 樓湛看著我,眸光攝人:「穆兒離去前說若是他父王派人來找你,為防意外,讓老夫帶你離開。穆兒也知道公主心念齊國和那個在齊國的人,若你同意走,老夫自會將你安全送回齊國。」 我先是一愣,等心裡想起白天晉穆的神態語氣還有離去前他跟我囑咐的那一番話後,不禁又恍然,原來他說的安排是指送我回齊國……我咬唇,眸光飄忽落在牆角那幾株綻放鮮豔的紅梅上。 半日,我搖頭,道:「不走。」不能走。在這個時候離開他,那我的行徑算是什麼?再者還有無顏叮囑的事我還未辦好,絕不能在此刻離開晉國。 樓湛面露喜色,捋須一笑,滿意:「老夫沒看錯,公主果真是情義中人。只是你當真要為了穆兒去見晉襄?」 我笑笑,話語平靜:「他們父子的關係,穆是局中人,我是局外人,或許,我能看得比他更清楚一些。」 「公主的意思是?」 我淡淡道:「樓將軍關心則亂,也是局中人。夷光不會有危險的,將軍但可安心。」 樓湛眸光一閃,神色似有悟。 我撿起地上的面具,轉身取過斗篷,穿戴好後推開窗戶便躍了下去。 「侯離先生,走吧。」我推推那個站在風雪中僵硬如石的人。 黑衣人看我一眼,懷疑。 「穆說過,他學政師從父王,學兵師從阿公,學謀師從英蒙子,學武師從塞北鬼客侯離先生,」言罷,我晃晃手中的鬼面,歪頭打量他,「侯離——,不是你的名字嗎?」 黑衣人目色微微一閃,仍是冷著一張臉,披著一袍落雪飛掠出了侯府。 *** 落嶠穀。 我不知飄雪是何時停的,只知侯離帶著我到了落嶠谷時,天上有月弦彎,皎潔明亮的顏色耀得天地間重雪湛光,入目但見一片銀色蒼茫。 既稱穀,便有山。群山環擁,溪流凝冰,不大卻勝在精巧雅致的莊園座落于穀西側,梅樹環繞,四周寂寥冷清得好似不是人間。風一吹,耳畔輕輕傳來落花墜雪的簌簌聲。 *** 晉襄說是病重體弱,雪天裡卻只著一襲淡黃輕裘靜靜地站在梅林中。月光下,那孤立雪地上的身影修長得稍顯一分瘦削,當他顫微著肩膀重重咳嗽時,手伸出扶向身旁的梅樹。梅樹搖了搖,花瓣輕輕飄落他發上的刹那,不知怎地竟讓人覺出一股莫名的寂寞清苦。 十丈外,侯離揮手示意我止步。我順從停下,侯離走至晉襄身邊低聲稟了幾句,晉襄身影不動,只是將手負在背後緊緊攏了下五指,微微咳了一聲後,手指又倏地鬆開。 「有勞老先生。」 侯離微一頷首,轉身離開。 而後晉襄不再說話,我踟躇著,不知該上前還是該繼續這般傻傻地杵在夜下雪地裡,幹幹受著那份凍人風寒。我苦笑無奈,只得揉揉自己的手,輕輕跺腳,想法子不露痕跡地取著暖。 「丫頭,過來。」晉襄輕聲歎道。 我依言過去,靠近他身邊時,他猛地咳嗽不停。我扶住他,一手輕輕撫著他的背,一手自袖腰間錦囊中取出白玉瓷瓶,倒了一粒藥丸出來,遞至晉襄面前:「襄公,雪夜寒重,你既在病中,不妨回屋先歇一歇?」 晉襄轉眸看了看我,問也不問便服下了那粒藥丸,一笑親和。他本就生得極為儒雅俊秀,因生病的緣故此刻在月下看來膚色更是蒼白得如同地上積雪的顏色,身子顫顫弱弱地,好似愈發不經風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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