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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他又瞪了我片刻,而後倏然掉頭,大跨著步伐急急離開了宮廷。

  我費力地跟在他身後,裙裾長得總是絆人腳步,讓我好不著惱。好不容易走到宮外停著的馬車前,他站在那裡似靜靜等了我許久,當我靠近他身旁輕輕喚了聲「穆」時,他背影一顫,隨即猛地轉過身,將我橫抱而起,一躍跳上馬車,關了車廂門。

  「你和她到底說什麼了?竟惹她氣得如此。」

  「太子望的事。」

  晉穆皺皺眉,似了然又似迷茫,笑容古怪得很:「她懷疑?」

  我搖頭,一笑:「她從不懷疑。問我只不過是為了確定我的立場。」

  晉穆的眸子亮了亮,低頭望著我,胳膊收緊,神色期待的:「那你怎麼說?」

  我微微抿唇,垂下眼簾,不答。

  晉穆也不再問,只是移了手指揉了揉我臂上傷處,笑聲悶而低沉,性感十足中卻絲毫不掩他此刻心裡的高興和得意。我正羞赧得要推開他的身子時,他卻緊緊抱住我,火熱的唇一下子落在了我的臉頰上,而後漸漸下滑。

  我驚得忙用力掙扎著逃離他的懷抱,坐到他對面,望著他,餘慌猶存。

  「怎地?」他怔了怔,微笑暖暖,伸手想要拉我回去。

  我卻彆扭避開,腦中想起無顏含情含笑的模樣,心底忽地隱隱劃過一絲悲哀。

  「以後可不可以不要……」我眸光一軟,正待以哀求的語氣想要請求他的承諾時,他驀地冷笑,側過臉去,點點頭,語氣冷漠僵硬:「不必說了。我,答應。」

  我咬住唇,縮了縮身子,坐去了角落。無人說話,車廂裡氣氛凝滯壓抑,憋得人喘不過氣來。我的目光隨意落在了一處,金色袍袖下,他的手指攏成了拳,用力死死,直至森白的指骨嶙峋凸起。

  我閉上眼眸,心疼心亂,方才在姑姑面前還維繫著冷靜果斷的思緒此刻糾結成一團糟。

  ***

  回到府中後,兩人身影疏離,俱是冰著一張臉,相對無語。用過晚膳,晉穆去了梅林後的大書房,妍女倒是守諾拖著夜覽一起來了侯府,在西樓纏著我,笑語清脆。

  妍女說了會話後忍不住轉眸顧盼,奇怪:「穆哥哥呢?」

  我告訴她:「他在大書房。」

  「他怎地這樣?在宮裡忙了一天的政事後回府也不知陪陪嫂嫂,當真無趣。」妍女皺了眉毛,替我抱怨了一通後,忽而眸子一轉,摟著我的胳膊粘了過來,笑容狡黠:「不對啊,穆哥哥那麼喜歡你,怎捨得讓你一個人冷清在此?怕是你做什麼惹他生氣了吧。」

  聞言我頓覺尷尬。

  夜覽面色發僵,胸口起伏,好不容易噎入喉的茶差點被噴出來。吞下茶,他咳咳嗓子,笑得無奈:「妍兒莫要胡說。」

  妍女放開我,咬唇想了想,忽道:「嫂嫂放心,我幫你去叫穆哥哥來,不管誰的不是,我定要他先賠禮誠心。」言罷,不待我和夜覽說話,她便身影一閃,一道紅煙掠飛出閣樓,風風火火地直奔東院梅林。

  夜覽本站起身想拉,奈何遲了一步,手臂揚在半空中,許久,方緩緩垂落下來。他回眸看著我,又咳嗽了一聲,俊臉微微發紅:「別介意,妍兒心熱性急,被寵壞了。」

  我倒不覺什麼,只笑道:「其實妍女此時走了也好,夷光正有事想單獨請教意哥哥。」

  夜覽笑笑,容顏複又清冷下來,淡淡道:「何事?」

  「意哥哥是夏國公子,自是精通醫道。聽說襄公病弱難以下榻,不知意哥哥有沒有幫忙診治過?」

  夜覽搖頭,眸色平靜,所有的鋒芒情緒皆被掩藏:「沒有。父王自從病後交權給母后便誰人也不見,除了每月逢十的日子母后可幸得與他一談外,其他人,皆被禁步落嶠穀之外。」

  我心中一動,問:「落嶠穀?」

  夜覽執杯吹了吹茶,慢慢飲著,不慌不忙道:「是安城郊外一處王室別舍,環境幽靜,極是養人。」

  我「哦」了一聲,不再言。

  「怎地?你想見父王?」夜覽一轉眸子,笑道。

  我起身走去書架旁,手指無意翻動了幾卷書簡,漫不經心道:「我倒不是很想見他。怕只怕,過了今日之後,他會想見我。」

  夜覽莫名:「父王想見你?」

  我挑了一卷竹簡輕輕握在手裡,回眸,笑而不答,只淡淡道:「意哥哥知道鳳儀宮天天燃著什麼香吧?」

  夜覽勾了唇角,微微一笑,不言。

  坐回書案後,竹簡翻開,我的聲音更加懶散,仿佛囈語一般模糊輕輕:「那香啊,我今日給解了。」

  一旁,響起茶杯重重落上案幾的聲音。我側眸打量了夜覽幾眼,只見他眸色深暗,清俊的眉宇間笑意隱隱。

  「解得好。」他歎氣,忽然這麼說。

  我蹙眉,好笑:「難道不是你?」

  他橫了眸子,笑意輕輕:「她是妍兒的母后,我有心無力,怎敢?」

  我道:「你知道是誰?」

  夜覽拉拉長袍,苦笑道:「何必問我?你心中早已有了猜測,不是麽?」

  我一笑不答,睨眼看著他良久,終是忍不住歎道:「原來你待晉穆兄妹的感情都是真的,那日在金城,我倒誤會你了。」

  「現在知道也不遲,」夜覽輕輕說了一句,後又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放在一旁的連城璧,目色閃了閃,搖搖頭,倏然又道,「穆那樣的人,有讓人心悅誠服跟隨他的魅力。夷光,不久的將來你也會是。逃不了的。」

  我卻不以為然,回了句:「是麽?」

  夜覽淡笑出聲,瞅了瞅看起來已經在專注閱竹簡的我,不再說什麼。

  ***

  片刻後,妍女當真將晉穆拉了回來。他也不和我多說話,只與夜覽笑談閒聊著。妍女難得安靜地坐在一邊,轉著腦袋來回看著晉穆和我,眉毛皺起來,一臉費思。

  時過戌時,夜覽帶著妍女離開,我和晉穆送他們出了府門。等夜覽的馬車駛入夜色深處不見後,晉穆轉過身,抬步欲行時我拉住了他。

  他收回腳步,垂眸看著走到他面前的我,眸色深沉濃烈,臉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

  「你在生氣?」我心中忐忑。

  他一笑,容顏俊朗,聲音柔軟:「氣什麼?」

  我望著他,眨了下眼睛,內疚無言。

  他沉默良久,深深歎了口氣:「臂上的傷還疼不疼?」

  我搖搖頭:「不疼了。」

  他又笑,握住我的手,輕聲道:「就算疼你也不會說的,不是嗎?」

  我微微彎了唇角,遲疑一下,仍是不動聲色地將手縮回。

  他一怔,而後抬步繞過我,言道:「回去吧。你早點休息,我去書房裡再看會書。」

  ***

  無顏說過晉襄此人心計之深,深不可測。我之前總是看淺「不可測」三字的含義,尤其忘記了這話是自無顏口中評價而得那又該是加重了幾層分量。而如今我深有體會,是因為自己在穆侯府安安穩穩過了整整兩個月卻也不見晉襄按我所估料的那般來找我後,我總算明白「內謀謀聖、外謀謀智」究竟有何區別。

  晉襄之謀,為聖。我的謀,小小伎倆,或可稱為智,也僅為智。難見大道,更難入聖人之眼。

  自從晉穆回到安城,姑姑仿佛真的放下手中所有的權力將朝事全全交與了晉穆。朝野清淨,諸事進展皆自入軌,整個晉國看似風平浪靜得很。九月,楓子蘭來了安城。先前和晉穆商定,楓氏商社為晉國鑄造新幣的事因晉穆被囚而滯留了三個月,此刻晉國內亂平定,鑄新幣一事將勢在必行。

  楓三此番來安城倒一反常態正經得很,與晉穆商量妥籌金籌銀及新幣樣式後,僅僅三日,便又馬不停蹄地北上去了匈奴。晉穆帶著我與夜覽妍女一起去送他,長亭離別時,他只道楓氏商旅在北胡遇到了麻煩,得他跑一次親自解決。他說「麻煩」時,表情古怪,眸子一轉有意無意地瞥過我,深深一眼,便又移開了視線。

  我心中覺得他這一眼實在看得是莫名,晉穆也似注意到了,笑意一滯,而後愈發明朗。

  深秋,西夏不知怎地招惹了漠西白狄人,義渠大戰爆發,戰火繚騰夏國北方數十城池。白狄人性情火爆彪悍,全族男子善騎善戰,橫行漠西肆意征伐卻不遇敵手,中原諸國號之「沙漠野狼」。雖說夏國處於關西河內之地,將士們皆是依山成長、睥睨蒼原的血氣男兒,只是這番大戰打得時機很是不對,倒真的束縛了夏惠的手腳,一時無心再東顧。

  晉穆接到義渠大戰的密報時,淡淡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只是眸子微微彎起時,目光裡流露的鋒芒細碎而危險,別有深涵。

  一次我到大書房想要找晉穆要幾本書簡,走近窗旁,卻聽墨武對晉穆如此笑道:「看來惠公這次當真惹火豫侯了,夫人事一定他的動作便來了,快而狠,一點也不留情。此次就算我們沒參與,想那白狄人目光短淺,只貪近利,怕也會安耐不住入夏掠城池奪珠寶。」

  晉穆聲音冷冷:「你以為惹火他的只有夏惠?」

  墨武沉吟:「侯爺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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