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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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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病初愈,掌力無勁,拍過去他紋風不動,只是那猶帶冰雪寒芒的目色逐漸嚴厲下來,緊緊望住了我的眼睛。 夏惠道:「那孩子本來就要不得,你師父明白卻心軟下不了手。你如此聰明,難道一點也不知曉其中利害?且不說那孩子因你體內瘴毒本就羸弱不堪,縱使生下也會夭折,不僅如此還會累你半生身體病弱,難以痊複。只說那孩子的身份,生父是自己母親名義上的堂哥,世間沒有遮掩長久的秘密,他的身世一旦揭曉便是奇恥大辱,你讓他何存何處?豫侯說是愛你至深,卻連一個婚約都許你不得,為他受苦受屈你何苦何求?」 夏惠一口氣說完,見我茫然無言,他長長歎息了一聲,又忍不住勸道:「再說如今你將嫁晉國穆侯,即便他心胸寬廣得可容下那孩子,你能安心?襄公不會懷疑?想必你也知道襄公是何等人物,天下心狠手辣最厲害者非他莫屬,晉穆實是他最寵的兒子,縱是儲君之位暫不給他,縱是囚禁他不得自由,卻也是費盡心機地在保他周全不受一絲折損。你連連累晉穆至如此難堪的境地,那襄公早不知對你成見如何,你卻還想著要帶那無顏的孩子穩居晉國?」 我冷笑,言道:「我何時說我要嫁晉穆,我何時說了?」 「晉穆此人,你不嫁,也得嫁,」夏惠吐詞落音,字字清晰擲地,霸道得不容他人一絲反駁的餘地,「丫頭你不要太任性……」 話未完,門陡然被風括開,滿室藥香騰繞而起,草葉飛亂,有青影夾風而入,彩色長鞭在搖晃的燈花下凝成一束犀利光芒,直直抽向夏惠的方向。 夏惠不閃不躲,扭頭時,面色寒如冰石,眸色淩厲。 他剛揮袖欲擋那鞭影時,我趕緊起身護在夏惠的身前,低喝:「爰姑,不得放肆。」 無論心機還是武功,爰姑怎是夏惠的對手?這鞭若打下來,只能是苦了爰姑。 鞭影將落臉龐被她險險收回,門扉又關,适才大風下燈火歇了一半,唯餘的一半輕輕飄蕩著,陰影浮浮,照得一室藥草鋪地的景象更顯淩亂。 魅兒拍翅站在門口處,見我望過去時,它眸間略有愧色,低了頭輕啄地上的飛屑草藥。 爰姑伸手拉我入懷,哽咽聲輕微:「公主倒狠得下心,竟這般無言離我而去,若不是魅兒回來送信,若不是我的輕功還未荒廢,是不是你今生都不願再見我了?」 我忍不住流淚,默然不說話。 爰姑的手在我後背輕輕撫著,聲音傷感下去:「你和無顏……還有我那可憐的孫兒……公主,你們這般折騰當真是想要爰姑的老命不成?」 我依然不語,只推開她,凝望眼前那張熟悉的面龐時,卻陡然發現幾日不見,她卻又蒼老不少。鬢角花白,容顏倦怠。 「爰姑……」我低歎,無奈,「對不起。」 爰姑望著我,半日,她又側眸看了看一旁不再出聲的夏惠,開口時聲音顫微:「公主,你當真要嫁晉穆?」 我不言。 夏惠冷道:「豫侯已然做主答應,聶無爰你還不知?」 爰姑驚詫,面色蒼白,笑意苦澀,許久,她方能說出話來:「好,好好……原是這孽障狠心傷你……他天天舍了新婚的妻子住來疏月殿,幾日幾夜地不睡覺,一旦閉眼,夢裡都在喊著你的名字,我只當他與我一般找你發瘋,念你發狂……可我卻不知,卻不知他在私底下卻做了這般的事。」 我聞言一僵,只覺腦海中空茫一片,昏睡時夢裡那人抱住我囑咐叮嚀的話語再次回現思緒中,我愣了片刻,倏而,我抽離被爰姑握住的手,輕聲道:「爰姑,你回去吧。」 爰姑失色:「公主?」 我淒然一笑,心痛,心落,心傷無痕:「無顏,他此刻才是真的苦。你若再離開他,他會比我更孤獨。」 「那你……」 我看了看夏惠,眸光忽然一定:「我……我自然也有我要去完成的責任。」 爰姑怔然。 夏惠望著我,唇角慢慢勾起,眸色欣慰,笑顏傾城絕美。「丫頭,」他輕歎,拉住我,柔聲道,「明日隨小舅舅回鳳翔城。」 我一笑不語。 我會聽無顏的話等他,卻不能站在原地不動。 站在原地不動,便唯有被人欺負算計的份。我無辜賠了心傷,賠了三年,賠了我的孩子,我怎能甘心,又怎能不學聰明,怎能不知為自己、為齊國學會謀算反擊? 尤其面對的人是你,我的小舅舅。 *** 雨夜雖難行,我卻執意將爰姑送離藥居。 我也沒再叮嚀她不要告訴無顏我在哪裡,因為我知道即使他現在知道了我的行蹤,他也不會拋下一切來尋我。我只是吩咐爰姑千萬不要將孩子的事告訴無顏,既然那孩子來去如此匆匆,是喜是哀已糾纏得太不分明,痛苦我一人受便夠,他要愁、要憂的事遠比這些來得令人頭疼煩惱,我若懂事,便該知道如何為他分憂。 如今伴在他身邊的不是我。那麼即使能做一點點,也是對那遺憾的一絲彌補。 縱使將來再難攜手,卻也不至於兩相埋怨。 縱肆的馬蹄聲踏響靜夜,眼看爰姑的身影漸遠不見,我才輕輕彈指驅走歇在我肩頭的魅兒,撐著傘,走回我住的竹舍。 *** 房裡安靜,可是那人卻已醒了。 先前他披散的長髮已被溢彩的金冠束起,身上原先那件黑色長袍也被換去,此刻他金衣粲然,燭火下那襲華貴的衣料湛出耀眼光芒,襯得屋裡的光線似是頓時亮了幾分。 我站在門口,撐著傘,略略起疑。 「沉睡散麽?」他勾唇笑,懶洋洋地倚在竹塌上,看著我,「對我無用。不過當時你既醒了,我想多日勞累也是該睡一會的時候了,對不對?」 我尷尬無言,癡留門外。 雨氣清寒,沾衣濕潤。 他低低一歎飛身躍出抱我回屋,關上門,取過傘扔在地上,拉住我坐回塌邊,輕聲道:「既知身子不好,還這般不愛惜自己?雨水濕寒,可對你剛……」音頓,他眸色一閃,自知失言,不再語。 我看著他。 「還傷心麽?」他問。 我神色一黯,手指不自覺地去撫小腹,觸及衣裳的刹那又猛地握拳縮回。我輕輕搖了搖頭,垂眸不言。 他沉默片刻,忽而站起身,在不大的屋子裡來回踱了兩步後,身形一止,問道:「你……願意和我回安城麽?」 我一驚抬眸,望著他的眼睛:「你要走了?」 「晉國事多煩亂。我已經出來太久了。」他伸指揉揉眉,直言不諱。 「你父王不是將你……」眼見他斜眸睨眼瞅著我,我識趣地停住不語。 他卻微微一笑,看似一點戒備也沒有,言道:「父王囚我不過是計,目的是要看清晉國國內那些不安分的人的真切動向。」言罷,他想想,忽地一勾眸,笑意深深:「貌似利益分圖,煞是熱鬧阿。」 我抿唇思量一下,道:「你和夏惠關係不錯?」 晉穆冷哼一聲,眸色忽涼,臉上笑意卻愈發地詭譎難辨:「世人還當我和豫侯關係也不錯,你認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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