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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白朗斟酌一下,答:「不多。侯爺您下令許圍許堵許困許拖不許真刀實槍地戰,就是打,也是虛晃,打不過便逃,所以將士傷亡極少。倒是景姑浮,被磨得脾氣火爆,跳腳喊娘,可惜卻也無用。」

  我聽著覺得好笑,想想景姑浮被纏得緩慢前進的焦躁心情便忍不住彎唇。

  碰上無顏,任你是天上神仙,地下閻羅,再有本領再厲害,還是照樣被算計得一籌莫展。

  心中莫名地覺得驕傲,我舒口氣,揚了揚頭。

  無顏抬眸看我,微微一笑,不語。

  ***

  帳簾大開,冷風夾著濕潤的雨氣撲入,吹拂茶盞上的蒸騰熱氣,滿帳溢繞起幽幽茶香。我伏案細細繪著陣圖,無顏站在一邊靜靜地看。

  白朗望著帳外大雨,踟躇:「這雨如此大,今日未時當真要開戰?」

  無顏斜眸,笑:「怎麼,你不願打頭陣?」

  白朗神色遲疑,唇邊笑意有些僵:「侯爺要末將打頭陣,末將本喜不自勝、義無反顧。可……要我故意敗逃他湑君……末將的確心有不甘。」

  無顏點頭,話語淡淡:「你既不願,我也不勉強。再派他人去即可。你回金城,從此照顧王上。」

  「侯爺!」白朗起身,臉紅,「末將戰!」

  無顏看著他。

  白朗咬牙:「我殺他百人再佯敗。」

  「我只給你兩千騎士。」

  「就算單身過漢水,末將也能殺他百人。」

  無顏笑了:「想殺人?不急,今夜子時我讓你殺痛快。午後之戰,敗要有敗的架勢,打一場戰小贏還不容易?小贏之後呢,氣是出了,卻沒了大局。佯敗也要有佯敗的模樣,你白將軍英勇無匹,一口氣殺他百人你過了癮,別人卻當你是惡魔,到時你就算逃得再遠,再落魄,怕也沒有一個梁軍敢追來漢水這邊了。」

  我擱下手中的筆,吹吹錦書,拿過茶杯喝口茶,問他:「為何要引梁軍過河?」

  無顏側眸看帳外雨簾,默了一會,方道:「蒙牧已帶五千禁衛精銳佔據漢水之上。十萬袋沙石堵住上游水流,所以……」

  「所以今春雖大雨,漢水水汛卻遲遲不至。」白朗眸色一動,恍悟。

  無顏笑,微微斂眸:「非遲。未到時候而已。」

  白朗大喜,揖手請命:「末將戰。戰敗而逃,勢必引他梁軍過漢水!」

  無顏想了想,補充道:「雨水既大,必濕盔甲而重負荷。逃回時,切記命全軍解盔甲,輕騎馳回方能有雷電之速,不然,到時被大水沖走的,有可能就是你的手下了。」

  「末將知道。」

  我擔心:「丟了盔甲,不怕梁軍背後襲人?」

  無顏垂眸,耐心解釋:「北人善騎,南人善射。梁軍弓箭遇潮鬆弛,箭鏃鈍,而且也射不遠。依計而行,必然無礙。」

  道理我也明白,就是忍不住心中擔憂而已,見他說得這般肯定,我點點頭,放下茶杯,繼續畫偃月陣圖。

  月圓天陣十六,四為風揚,其形如盤旋,為陣之主,為兵之先,善用三軍,其形不偏。

  月彎風無正形,附之於天,其意漸玄幻,風能鼓物,萬物繞焉,陣能為繞,三軍懼焉。

  月消天地後沖,雲主四角,沖敵難當之,潛則不測,動則無窮,陣形赫然,三軍莫當。

  漸漸地,我似悟出了一些頭緒,雖分散,卻慢慢在腦中成形。

  創此陣者,實乃天人。我感歎,繼續尋思破解之法。

  ***

  白朗步出帳外自去點軍準備。無顏靜默一旁看我畫圖,半響,他奇道:「我原不知你會奇門遁甲。誰教的?」

  我心中一跳,這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筆端停滯下來,一時說不出話。

  「怎麼?」

  我鬱悶地垂頭,臉快貼在書卷上:「沒人教我。」

  無顏笑了,拉我起身:「丫頭這般聰明,竟能自學成才?」

  我抬眼望瞭望他,而後眸光一避,逃開他的視線。

  「無顏……」

  「說。我想聽實話。」他勾指挑起我的下巴,目色悠深靜睿,看得我愈發心慌。

  「晉穆他……」

  無顏揚唇,眸間忍不住一暗:「原來是他教的,難怪。」

  「不是,」我抱住他,臉藏在他胸前,任那冰涼的鎖甲璃絡生生刺激著我的肌膚,凍得我心中寒氣直竄,「楚丘之議時,因為楚桓要你歸楚,爰姑求救于我。我無法,只得找晉穆幫忙。他當時給我兩卷書簡……書簡一半是楚桓喬裝充夏國先太子珩第一謀士唆使其叛國反宣公、裂變夏國的證據,還有一半,卻記載著術數八卦乾坤陰陽之學。我閑來無聊,又兼好奇,便順道讀了讀那奇門遁甲的內容,雖不知全解,卻也通曉了一二。」

  「竹簡呢?」

  「楚桓燒了。」

  無顏歎氣。

  我放開他,揚了臉,望著他的眼睛:「不過我都記得。你要,我便給你寫下來。」

  無顏眸色一動,沉吟:「現在不要。以後……說不準,或許有用。」

  「那戰完回金城,我就給你抄下。」

  無顏點頭,眉尖卻依然緊擰,眸光沉了沉,暗黑如夜。

  我轉轉眼珠,奇怪:「你覺出有什麼不妥?」

  無顏思了思,側眸瞅我:「依我看,楚桓並不懂奇門遁甲之道。」

  我蹙眉:「可他那日應承了所有罪孽,那竹簡不是他寫的,還能有誰?」

  「所以說奇怪,」無顏搖搖頭,沉思,「還記得楚丘時聶荊說楚桓派使先晉穆一步找到伏君,勸其南下幫故國的事麽?」

  「記得。」

  「楚桓派使前去,然後鬼馬騎兵便出了南疆。依伏君的性子來說斷不可能這般爽快決絕……你不覺得其中有詭異麽?」

  我又不識伏君。我搖搖頭,遲疑:「你懷疑……」

  無顏苦笑,歎氣:「懷疑什麼,我也不知道。」

  我抱住他,安慰:「別想了,反正目前那事與齊無關。打好眼前的仗要緊。」

  「丫頭說得不錯。眼前事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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