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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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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而出 燭光的暈黃逐漸迷眼,視線朦朧。無顏所言話音早落,餘聲卻仍不絕回蕩,緩緩沉寂在我腦中。險塞楚丘,十座城池,一塊虎符,一隻驍勇善戰、阻晉南下之路的軍隊,一卷真真假假是非不明的盟約,還有,那碗所謂的能騙過天底下最狡詐、最善謀的那個人的迷湯……這些之後,便是他們爭奪不歇的天下。 天下和我,本無相連,本不可比,但他們最終還是並談到了一起。 我抿抿唇,想起金城那夜無顏抱著我說的話,「不關你,只關天下」,言猶在耳,如今回落心中卻不知是深深的無奈,還是莫名的可笑和一絲不著痕跡的辛酸和惘然。 天下和我,傻子都知道怎麼選,可惜的是,如今並非一個我就能換得天下。 我伸手擦擦眼睛,咬了唇,起身正待說話時,眼前卻有金色衣影瞬時閃至身旁。距離之接近,近到我抬頭與他對視時,兩人面頰相隔不過短短一絲空氣可流動的距離。 「你……」我盯著他,忍不住退後一步。 然而腰間卻被他的胳膊緊緊勒著,腳步後移,身子卻動彈不得。 「放開她。」無顏冷聲,俊面凝冰。 晉穆頭也不回,只對著被他箍在懷裡的我輕輕一笑,容顏微澀,聲音飄忽得似風吹過:「你要我的答案?好,婚約不是一人的事,等我與她商量之後再回復你。」 我蹙了眉尖,張了張口,就在我鼓足了全身的力量想要拒絕時,卻抬眼望到了那明亮眸子裡刺心的疼和忍。他忍得那麼苦,他疼得那麼厲害,偏偏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的期待和自信。我愣了一下,而後話被吞回肚中。 晉穆微笑,低聲朝我道:「就給我半個時辰。」 我咬唇,垂眸想了想,然後看向無顏,柔聲:「我去去就回。」 無顏不說話,鳳眸靜若秋瀾,凝視我一會後,他突然轉過身,對著帳中地圖。 「好。」半天,他道出這麼一個字。 我的心沉了沉。 圍在腰間的胳膊卻驟然用力,晉穆抱著我卷風般掠過簾帳,一路飄光飛影,當行轅外的將士感覺有風拂過面龐時,舉目只能瞧見謐藍天際有煙長揚。 *** 山頂。 夜沉沉,月已隱沒,星光依然璀璨。風肆虐,四周無壁可擋,唯有一棵古老的垂楓,樹枝枯散,枝幹飄搖,景象頹敗,樹身卻依舊龐然而堅韌,好歹幫我抵了些風寒。 滿地落葉。一踩聲脆。 我蜷縮坐下,靜靜倚著古楓。 晉穆抱臂站在我面前,只低眸看著我,卻不說話。 風涼刺骨,我冷得厲害,指尖不斷摩撮著手臂,身子瑟然而抖。「你……要說什麼?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我顫抖著聲音,無奈地抬頭瞅了瞅他。 他撩了長袍,蹲下身來,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指尖輕滑,不斷地在我肌膚上揉撫,揉撫,直至撫上我的唇,停留不動。我驚了驚,正要揮手打下他的胳膊時,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冰涼的眸子緊緊盯著我,臉上的神情似是在笑,又似是在怒。 「怎麼?你擔心他等久了會著急?」他終於出了聲,嗓音清冷無生氣,仿佛自九霄而來的縹緲虛幻,聽入耳中,落入心底,有莫名的寒氣在胸中不斷鬧騰。 是?不是?我苦笑,答不出話。 他抿嘴笑了,笑意暖暖似春風和煦,可眼中浮上的卻是我從沒見過的孤寡和落寞。「你說過,你會回來的。」他輕聲道。 我怔了怔,半天,才喃喃道:「我,我回來……」 「可你卻連他都帶回來了,那麼放肆在眾目睽睽下讓他抱著你,讓他牽你的手,還在我面前說這麼荒唐的條件。」他揚了眉,笑容似嘲似諷似癡狂,握在我手腕上的指尖緩緩上移,攏住我的手指,死死扣住。 我掙扎,他不放。 我皺了皺眉,問道:「你可是不願答應他的條件?」 「我為何要答應?楚丘我自己不會攻?虎符我自己不會奪?與楚桓的盟約是真是假,不過是我說了算,幾時要由他做主?莫說一座楚丘,一個楚國,縱若天下,我若要,也斷不會以你為條件。」他橫了眉,目中有光芒一閃而過,那抹淩厲和灼然,不是別的,卻是盛怒之下躍躍欲燃的火苗。 我恍了一下神,而後好笑:「以天下換我麽?不,不要,我不值得。」 晉穆哼,轉身坐到我身邊,將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凍得渾身發抖的我攬入懷中:「舍不舍,值不值,不是你說了算。我心中自有數。」 「若被你寵惜著抱在懷裡的女人一心想的是別人,你也甘心,你也情願?」我笑了,抬眼盯著他的眸子,言詞疏冷,無情殘忍得連我自己也覺得心中宛若有鮮豔奪目的血液在蜿蜒流淌。 他鎖了眉,然後竟彎唇笑,指尖摸了摸我的眼睛:「你確定你現在想的人是他?」 眼中是你,因為你正在我面前。可腦中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浮上那人的影子,雪衣雪衣,銀髮銀髮,愈悠遠,愈見明朗,愈思念,愈見清晰。他的容貌,明朗到甚至可以遮住眼前的你,他的身姿,清晰到可以一人的力量擋住我俯瞰世間的全部視線。 「對,想他,很想。」我點頭,沒有任何猶豫和思索,明知一話既出就是利刃,我卻也狠心得親手將它刺入他的胸膛。 和他上一次拿匕首刺我一樣,他是為了救我,而如今,我也是為了救他。 涼涼的指尖觸上我的眉毛,自臉頰勾勒而下,劃過我的鼻子,我的唇。我木然承受,木然笑,他搖頭,長長歎息,道:「不對,你撒謊。」 「撒謊?」我聞言莞爾,瞥眸看了看那張在夜色中笑得明媚燦然的臉龐,禁不住揚了眉,歎氣,「不要以為你很瞭解我。」 笑容僵在他的唇邊,晉穆皺眉,定眸打量著我,目色微變:「你真的還那麼喜歡他?」 我垂了眼簾,淺笑,手指交互握住放在膝上:「怎麼辦?我對他,不僅僅是喜歡。我愛他。我放不開手,放不開。」 他側過身,抬手挑起我的臉,迫我看著他的眼睛。「他是你的兄長,我才是你的夫君。」他冷聲道,面無表情。 「可你終究來遲了。自從三年前起,我的身邊就只有他,我的心也是。情已交付,心已寄託,如何能收回?你是英雄,自有天下紅顏的青睞,也值得有好姑娘對你傾心託付。我不過是失了心在別人身上的女子,你即使娶了我,我腦中念的,心中愛的都不是你,到時你可甘心?與其將來痛苦一世,還不如如今遲早放手。我知道,你救了我兩次性命,我心中感激……」我只顧低聲說著,卻沒發現話音未落他的眸光卻已倏地一變,臉驟然壓了下來。 我慌得撇過頭。 那一刹那,蒼夜掉色,有霧迷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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