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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晉穆忍不住出聲提醒我:「如今包圍郾城的人是誰?」

  我回頭,這是他今晚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聽得我有些局促。我斂斂神,輕聲答:「夏惠公。」

  「豫侯此戰欲求什麼?」

  「梁國一半江山。」

  「今日湑君的軍隊還未解決,齊軍趕不去南方。而郾城能抵禦夏軍的兵力並不多,若在齊軍和湑君軍隊廝纏的這段時期內,夏軍破了郾城,惠公還肯與齊分羹劃梁為二麽?」

  我搖頭,呢喃:「不能。」

  晉穆彎唇笑開,道:「所以,豫侯是不會讓惠公那麼輕鬆地就把郾城攻下。總要等到他解決了湑君的軍隊,也有時間趕到梁國戰場才好。」

  我轉轉眼珠,看看無顏,再看看他,忍不住笑,拉拉無顏的手,道:「他很瞭解你。」

  無顏哼了聲,目色一動,不語。

  我歪頭打量晉穆,還是懷疑:「不過,為何你又要幫汶君早日回梁國?」

  晉穆正容,眉尖挑了挑,聲色不動:「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幫他一把也是應該的。」

  「噗哧」,夜覽一口茶噴了出來,橫眸瞟晉穆,滿臉不可思議。

  無顏冷笑:「裝!」

  晉穆神色平靜,一派泰然。

  我眨眼思索一下,而後掙脫無顏的手,撫掌而笑,對著晉穆道:「你不是幫汶君,你是害惠公。」

  晉穆不言。

  我揚眉,他雖不說,我心中卻已了然。天下五國混戰,如今齊楚梁皆有烽煙迷漫,城池被毀,唯有夏和晉獨善其外。楚比梁強,晉戰楚而夏戰梁,他晉穆擔心的是這一戰使得夏國分梁而強大,奪了他晉國天下獨強的地位。

  我彎唇而笑。

  晉穆看著我,目光一凝,面容微恍,似有些失神。

  唇角笑意一僵,我垂了眸,安靜坐回椅中。

  ***

  四人沉默半響,無顏伸指敲著椅側案幾,忽地懶懶一笑,看向晉穆:「子蘭讓我帶個口信給你。」

  晉穆本倒在椅中坐得慵散,聽到這句話卻神色猛然驚覺,倏地直了身,側眸盯著無顏,面色微微發暗。

  夜覽比他反應更大,騰地站起身,素來淡定的面容居然露出一絲緊張:「他楓三少又要搞什麼明堂?」

  無顏皺皺眉,然後微笑:「妍女和你都成親了,你還這麼擔心作甚麼?不過子蘭說年關將近,他在邯鄲已待得夠久了,該見的人都見了,該散的財也散盡了。估計,他會在近日帶七箱珠寶造訪安城。」

  夜覽聞言笑了幾聲,舒口氣,坐下慢慢喝茶,看似面容自如似往常,只是瞅向晉穆的眼神愈發不懷好意。

  我來回看著室中三人,有些莫名其妙。

  晉穆扯了一下唇角,估計是想笑,結果忍了再忍,那雙明亮的眸子裡還是忍不住融入了些許即將被點燃的怒火和氣憤。

  「他敢!」半天,他自齒中擠出一句話。

  無顏輕睨了鳳眸,唇角一揚,臉上表情快活而生動:「他有什麼不敢?聽說晉國今年有客卿名智敖、叔仲被封為長史,為晉國征服北方夷族林胡、樓煩、匈奴立下了不少功勞,不知是也不是?」

  晉穆眸光一閃,有厲色在眼底緩緩浮現:「這兩人我不過是三月前剛招來,楓三倒知道得快。」言罷,他揚眉笑,盯著無顏,冷道:「還是,有人暗中相告?」

  無顏大笑,倏而又伸指揉額角,似是苦惱:「你是懷疑我?你也不想想楓三那傢伙師承是誰!天下第一謀士伯繚之徒,豈能這麼容易聽他人言詞左右?他認准奇貨可居的人,可不是別人說一兩句好話便能讓那人身價百倍、能受他楓三少青眼有加這麼簡單!」

  晉穆哼了哼,無話可說。

  而我此時也開始明瞭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別人不知,但富甲天下的商賈楓三少楓子蘭的名號我還是聽說過的。據聞此人是夏國謀士伯繚之徒,能經營,且善謀略,一雙眼睛識得天下人智賢愚腐。還有傳言說楓三少是夏惠的摯友,在惠公繼位後多年為其在四國奔波,要麼找尋能人志士,要麼不吝財物,以重金賂各國豪臣,破壞諸國君主和臣下的關係,離間擾亂各國的謀劃策略。

  這樣的人自是行至哪國哪國君王頭疼,除夏以外的天下四國皆全國貼其畫像告示,要麼拒其入境,要麼拘押「請」送回夏國。畢竟楓子蘭是聲震天下的名商巨賈,手下經營遍及各行各道,尤其是各國緊缺不一的鹽糧綢布,於是彼時就算他犯事,朝廷得罪得起,民間的貨物紊亂卻是折騰不起。於此人而言,各國避之唯恐不及,難怪晉穆現在聽到他將去安城的消息如此鬱悶。

  四年前我倒是聽說他曾在金城被捉拿過,後來風聲一起一落,也就不了了之,後事不清。只是如今依無顏和子蘭的關係來看,四年前的那件事怕遠沒有抓抓送送這麼簡單。

  晉穆沉吟半天,突地走去裡帳。片刻後出來,他臉上多了一張金色面具。

  無顏笑得暢快:「聽說他身邊多了兩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你如今遣人去捉,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晉穆冷聲:「你現在笑得容易,等齊國戰事一平,你看他先去哪裡。」

  無顏點頭,面不改色:「那就麻煩你派人儘量捉住他,捉到後不要再放,用金屋子養著、玉食供著就好,千萬不要再放出來禍害世間。」

  晉穆氣得笑:「你倒會撿便宜!虧他認你做救命恩人,還送了邯鄲的聚寶閣給你。」

  無顏瞥眼,奇怪:「你不也是?難道五年前楓三失陷安城不是你救了他,然後才換得臨淄的聚寶閣和金城的藏珍閣?」

  晉穆不說話了,眸光一動,揮手掀了帳簾走出行轅。

  夜覽見晉穆的身影被垂落的帳簾擋開後,這才出言問無顏:「喂,狐狸,你不要告訴我你今天到這裡來就是專門為了氣他的?」

  聽他叫「狐狸」,我朝他狠狠瞪過去。

  夜覽視若無睹,笑看著無顏。

  無顏抿抿唇,搖頭,神色一展,好脾氣地笑:「此話冤枉。我豈是來氣他的,我是來給他送禮的。」

  「什麼禮?」夜覽好奇。

  無顏勾眸,笑容魅惑妖嬈,言詞卻不露半分。

  我側眸看了看他,心中突然緊張。

  無顏歎氣,伸手拉住我,輕聲責:「丫頭又亂想。」

  夜覽在一旁點頭,目光亮了亮,笑:「我明白了。」

  ***

  半盞茶的時間,晉穆去而複返,帳簾被重重甩起,隨後又重重落下。帳內寒氣陡盛,燭火在冷風中飄搖四散。滿帳光線忽明忽暗,側影幢幢,如同有翼在飛。

  晉穆站在帳口遲疑一下,而後倒背著手來回慢悠悠踱了幾次,驟然止步時,這才眸色一定,坐回夜覽身旁。

  我看了看他,然後不動聲色地自無顏掌中悄悄縮回了手。

  夜覽看著晉穆,眸色一閃,漫不經心地笑問:「你派了誰去拿楓三?」

  「墨武。」晉穆答。

  夜覽驚訝:「大戰在即,你竟派了手下第一虎將離開戰場?」

  晉穆伸指揉揉腦袋,歎氣:「只有墨武隨我一起見過子蘭的真正模樣。何況,」他側眸瞟無顏,「我帳中不是才來了個不世出的慧人能將麽?」

  夜覽微笑不語。

  「客氣,不敢受穆侯如此大誇。」無顏口中謙遜,俊面上卻笑意深深,鳳眸凝了凝,眼底浮光,水色湮眸,瀲灩之色驚絕動人。

  晉穆嗤笑,不理無顏,轉眸看夜覽:「意能否幫個忙?」

  夜覽飛眸打量他一眼,低頭飲著茶,不做聲。

  晉穆不管,繼續道:「你明日啟程回安城看看妍女如何?」

  夜覽神色一動,忍不住再次噴茶,一邊嗆著嗓子,一邊怒道:「連妹妹都算計!就知道你沒按好心!」

  晉穆歎氣。

  夜覽倏地起身,拂了拂長袖,沒好氣地問:「墨武動身沒?」

  「已走一會兒。」

  「那你還讓我明日啟程!」夜覽瞪了眼。

  晉穆抬眼看他,無奈:「就知道勸不了你。夜路坎坷,那你要小心些。」

  夜覽甩甩袍袂,哼了哼,臉色雖黑,口中依然不放心:「你一個人對付凡羽,當真沒問題?」

  晉穆伸手指指無顏:「沒關係,他在。」

  「那你臂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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