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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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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進入裡帳時,我反倒不害羞局促了。低了眸不看他的臉,就把他當作以前軍營裡任何一個受傷待治的兄弟,靠上前,雖還是紅著雙頰,但心中默念的話卻還是有些魔力的。 我默默給他穿上裡衣,指尖小心地挑過絲滑的綢緞,儘量避免碰觸到他身上任何一處地方。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清清涼涼的仿若寒日下的淡然花香,帶著一縷雖陌生卻並不讓人排斥的濃烈男子氣息,能蠱惑人,也能讓人沉迷。 眼前男子的肌膚很白皙,因為白皙,所以襯得他身上那幾處淺褐色的疤紋更加怵目。領兵作戰的將軍統帥大都如此,無顏身上的傷痕也不少於他。只是當我看到那道幾乎劃過整個後背的長刀疤時,我的心卻還是似被什麼東西給捏住般,狠狠揪作了一團。 「這……這傷?」我呢喃,目中倉惶,既驚奇他受如此重傷也不死,也心疼他受此傷時不知承擔了多少苦楚。 他輕輕一笑,若無其事的模樣:「我生平只有那麼一次性命垂危的時刻,而那次便是聶荊救了我。」 我繞到他身前,伸指攏好他的衣襟,眼見他的整個身子都被遮在雪料底下後,我這才敢抬了眸看他。「這天下還有人傷得了你?」 他勾唇,眸間深邃不可測:「那時我還年少,根本不知防禦和反抗。」 我皺了眉,拿了一件金色裾紋外衫披上他的肩,問道:「不知反抗的年少,居然就有人想要殺了你?誰和你有如此大的仇恨?」 他笑了笑,挑眉,故作輕鬆:「我和她無仇無恨。」 無仇無恨? 幫他穿著衣裳的手指突地一頓,我腦中念光忽閃,刹那臉色蒼白,心中驚恐。試問天下之大,有誰會為難一個沒有能力去反抗的年少之人?除非……事關利害,分曉之差必是命薄緣慳。 若當初要殺他的人是她,那他要娶我的原因是不是就不再那麼簡單? 我低下頭,手指顫微,卻還是認真地幫他在腰上系好那條白玉寬帶。 塌側的白梅在花瓶中幽幽綻放,皎露瑩瑩,風骨出塵。冰涼的香氣絲絲縷縷傳來,吸入鼻中,沉入肺腑,一時仿佛能撫平人煩躁的心緒,一時又仿佛化作了徹骨的寒氣直鑽人心,凍得你不知所以。 *** 最後一處絲綃皺起的地方被我扯平,我垂下手,後退一步,微微側過了身。雖然不知道身邊這人究竟存的什麼心思,但我似乎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於是沒有偽裝,將心中所想一絲不落地放在了臉上。 「你當初讓意來齊國求親是別有所圖,對不對?」 他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答話時,我轉過身看著他,再問:「你娶我是為了消除姑姑對你的戒心,對不對?」 晉穆沉默,眸光微暗。他定定地瞧著我,俊美的面龐上有微微的錯愕,也有我想不明白的掙扎和隱忍下的苦澀。 我笑了,手指在袖中握成拳:「對吧?我猜得沒錯,你就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他彎唇笑,目色幽離黯淡,開了口:「是,我不否認,這是原因之一。」 我點點頭,望著他,臉上雖在笑,眼中卻已盡是失望和不屑:「原因之二呢?是不是為了和齊聯盟,抗楚,甚至是謀楚?」 他擰了眉,眸底迅速劃過一抹令人心慌的落寞。轉瞬,他還是笑得優雅自如,目中慢慢發亮,若星辰落入其間。 「你這麼想?」 「你覺得我該怎麼想?」 「你很在乎?」他的笑容漸漸開始得意,臉上的傷和忍耐的苦仿佛一下子都不存在了。 笑意僵在唇邊,我斂容看著他,怔了一會,方漠然瞥開眼光,冷淡道:「不,我不在乎。反正齊國公主的身份已去,我和你的婚約也不在了。」 「可你還是欠我的。」 我咬唇,不說話了。 「若說齊國公主的身份是你上一世,那你在楚丘上答應過的,這輩子,歸我,」他笑著欺身上前,彎臂緊緊抱住我,靠在我耳邊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其實,你的上輩子也該歸我,不是麽……」 我抬眸盯著他。 他垂眸看我,面色柔和,聲音輕軟:「夷光?」 我依然咬住唇,死死地。 「不要回去了,就留在我身邊。可好?」 說話時,他的長發自肩上垂落,輕輕磨蹭著我的眼簾。入目的黑色,宛若溫暖柔和的綾緞,不斷揉入我的視線,緩緩地,緩緩地,滑沉至心中……可我腦中想起的卻是金城那個人,雪發如霜,一日白頭,魅惑容顏下的清冷,漂亮鳳眸下的孤寂,一點點,一點點聚上心頭。刹那後,那思念仿若形成了巨大的漩渦,盤旋在我胸中,不斷地輾轉、翻滾,很容易地便佔據了我全部的心神。甜蜜,痛苦,不舍,難斷……所有的感觸一下子鋪天蓋地地湧了上來,讓我措不及防,滿目皆傷。 「無顏,你不要放手。」 「傻瓜麽,我自然不會放手。」 …… 臨行承諾依依在耳,一字一句,不夠纏綿,卻夠堅定。於是我搖頭笑了,推開身前的人,聲低,話卻清晰:「不行啊。他還在等我。」 晉穆笑,半響,他歎氣,輕聲道:「你以為就他在等?」 我怔了怔,然後轉身,隨手擦了擦不知何時已濕潤的眼睛,不答他的話,匆匆抱了他換下的衣裳,走出了裡帳。 正待掀開簾帳時,那侍衛卻拿著已洗乾淨的木盆進來了,見我又要出去,臉上未免又是緊張:「公子?」 「怎麼?你還要攔?」我橫了眸,聲音一寒,二話不說把手裡的衣服塞給他,跑了出去。 身後,有淡漠頹憊的嗓音輕輕傳來:「以後她的行蹤你們不要再過問。」 「諾。」 離齊去楚 懸崖,風大。 銀色貂裘卷飛如雲散,仿佛我一個不小心,那勁烈霸道的北風便會隨時將我吹落崖下。崖下迷霧垂蕩,寒潭水氣的茵氳雖能擋住人的視線,卻擋不住記憶中那冰寒刺骨的深水給人帶來的顫慄和害怕。 我吸了口氣,腳尖小心地勾起,黑綾錦靴慢慢劃過懸崖邊緣,山岩堅韌,稀疏被磨損掉落了幾顆青黑的小石子。 石落,墜入迷霧,然後悄無聲息。 耳邊空蕩蕩,唯有狂風在山間吟嘯的尖銳聲響。 眼中仿佛蘊了淚珠。 但這不是哭。 我撫了撫被凍得漸漸僵冷的雙臂,緩緩在崖邊坐下。 *** 在山間徘徊許久,回去時天色已暗。軍營裡火把束束亮起,一望連陌,赤色火焰隨著風吹搖曳肆飛,舞得墨黑天際也染上了陣陣紅暈。 弦月一輪,看似清冷地高掛雲霄,實則是無奈而又怯色,銀輝緩緩淡去,孤獨地遙對著這地上張揚耀目的熊燃之火。 中軍行轅外,守立的侍衛換了一輪。 但想必晉穆是交代過的,見我回來,那侍衛不見遲疑和猶豫,忙迎上來,笑道:「公子可回來了。早上侯爺新帶回的廚子做好了膳食已送來了,屬下見你遲遲不歸,便命人拿下去重新熱了幾回。或許如今味道不及初做的時候,公子嘗了可莫要介懷。」 又是那些北國的食物?我皺皺眉,心道,其實不吃也沒什麼。 「侯爺他用過膳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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