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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晉穆先是笑,後眸光陡地一變,面色倏然有些陰沉。「我的親衛玄甲軍中居然有你的人?」聲音悻悻,半含咬牙切齒的恨意。

  無顏點頭,承認不諱:「豫侯麾下密探遍佈天下,管你暮侯朝侯,誰也逃不出我的眼線。」

  晉穆挑了眉,嘖嘖兩聲歎後,臉上神色立刻恢復正常。「穆也敢問一句,三年前豫侯弱冠當晚,長慶殿裡與眾將把酒言歡時,可曾提過一句:想本公子俊美倜儻,竟與他醜面至極的晉穆同列五公子,非恥,實大辱也!穆也感謝無顏公子謬贊,承君一句,天下紅顏再無青睞晉穆者。你說,本公子至今獨身,與你這長慶殿藏嬌甚眾相比,是幸還是不幸?」言罷,他的目光瞥向我。

  眼前人的笑容分明是清朗動人,我多看了幾眼後,卻偏偏越看越深覺其中別有它意。許久,反應過來它意指何,我眸間暗了暗,輕輕咬住唇,心道:非彼幸,也非他之不幸,而是我的命。

  無顏似被嗆住,騰地坐直了身,眸底寒芒耀起,冷冷掃過某君子:「齊國將軍中竟然有你晉國的細作!」

  晉穆淡然,臉上笑意似有還無:「好在晉齊交好,近四十年從未開戰。豫侯如今認識到這點也不晚。當然,本公子回去也要好好瞧瞧我手下的那群人,若豫侯有興致,我們把人再交換過來親自□也好。」

  無顏掀眉,不以為然地重重一哼後,眸光直了直,笑而轉言其它:「明日一早本公子便去拔了金城裡的藏珍閣。」

  「什麼藏珍閣?」我愣了愣,不明白。

  無顏斜眼瞅我,目色深湛,微微有些恨然:「不就是你曾經讓我花了一大筆錢的聚寶閣在金城的分支?呵!敢害本公子散財,本公子還不把它查個底朝天!然後結果很不幸,那聚寶閣和這藏珍閣的幕後大老闆就是站在你身邊的那傢伙。」

  我雖早猜到了聚寶閣的背景不同一般,但此時乍聞此言,不由得還是驚了一跳,側眸看晉穆,離他三尺。「你誆我?」生氣。

  晉穆臉色稍稍一變,唇邊抖了兩下,後又笑意如初,冷靜地望向無顏:「既是如此,那本公子回安城第一件事便去抄了那紅顏堵坊。」

  無顏笑了,靜睿的眼底有細碎的鋒芒快速掠過。

  晉穆揚眉,明亮的雙眸刹那似夜揉入其中,深邃不見其底。

  眼見氣流異常,我忍不住咳了咳嗓子,輕聲道:「喂!大敵當前,你們不覺得這樣的對峙很無聊麽?」

  四道淩厲的目光立馬飛過來,緊緊糾纏在我的身上。

  我嚇得退後一步,無奈攤手,轉身便走:「你們繼續,繼續!」

  身後這是潑皮無賴兩隻吧?哪像治國安天下的公子侯爺?

  我搖搖頭,直歎氣。

  「夷光,去倒兩杯茶來,本公子要和穆侯對弈一局。」半響,無顏的聲音淡淡傳來。

  我聞言腳下踉蹌,差點跌倒。

  無顏公子,你要和晉穆對弈?保證不是自暴已短?

  我腦中昏了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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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茗奉上,暖爐燃起,我將青玉案旁的燈盞點亮,捧來被無顏扔在寢殿最角落的瑪瑙棋局,擦去上面厚厚一層灰塵後,方將盛滿黑白二子的玉瓷缽給了晉穆和無顏。

  晉穆遠到是客,給他黑子。無顏執白。

  黑白子劈劈啪啪落在棋局上時,我無聊地站在一邊靜靜看。

  室內安靜,無人吱聲,黑白子越落越快,每每一子按下迅如閃電,快得讓我目不暇接。很快,我便石化,呆呆地瞪眼瞧著桌上棋局,一開始是觀棋不語,現在,便是叫我開口,我也無話可說了。

  此二人棋藝,可用「彪悍」與「震撼」二詞總結歸語。

  ***

  棋道彪悍,從一開始就沒有規矩可言。執白子的無顏違矩先開局,晉穆只抬眼望瞭望他,而後二話不說,跟在他後面重重按下黑子,擺在深諳棋道之人最不願見到的開局落子的地方。

  我怔了一下,喉間噎了噎,暗自倒吸一口涼氣,轉眸看向晉穆,困惑,也不解。

  他漫不經心地飲茶,眸光一挑,見到我臉上的神態後,施施然笑了:「怎麼?你覺得我下得不對?」

  問話的人眸底清煦無比,笑意深深間光華斐然,縱使開口時語帶謙遜請教的意味,但那臉上的神采分明是再聰明不過的從容風度。於是我趕緊搖頭,抿了唇,訕訕一笑,眸光回落棋局。

  他是晉國的神,我能懷疑麽?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腦子一醒,我忙整了整心情,鼓勵自己興致百倍地繼續看下去。

  轉瞬的功夫剛升起的興致立馬被打擊。

  因為無顏很快下了第二子。啪嗒敲落後,他那對好看得放肆的眉毛斜了斜,飛揚入鬢間,神情仿佛得意輕鬆得很。

  我鄙夷地橫了他一眼,目光冷冷地盯著他落子的地方,心中歎氣:果然,爛棋就是爛棋。

  豈知下一子更糟,晉穆漫不經心地將黑子隨意彈出後,我便眼前一暗,心中一沉,興致刹那消無。

  那兩人卻似絲毫沒有察覺,依舊一來一回,你過我往,一盤棋下得其樂融融,面笑若花。

  眼看棋局上兩方擺子越來越離譜,七零八落、鬆鬆散散地沒有一絲可尋之跡,我索性移開了視線,不再去看,只在一旁為他們挑燈換茶,再找來一個小鼎香爐,點了凝神的檀香。

  非為他二人,而是為我自己,凝神。

  晉穆一邊下棋,一邊看著我忙來忙去,偶爾空閒,便抬眸對著我笑:「不累麽?歇會不好?」

  我怔了怔,收回正要給他換茶杯的手,剛笑著想開口說話時,一旁的無顏已冷冰冰地拋出一句話來:「她喜歡這樣!喂,你還下不下?」

  晉穆看也不看棋局,隨便扔了一子,然後拉著我坐到他身邊,笑道:「別再轉了,我的眼都快被你轉花了。」

  「夷光!換茶!」對面的無顏在喊。

  我本能站起身,後一回味他語中的驕傲和冷淡後,我笑了,站在原地,低眸瞧著他:「你自己倒!我累了。」

  晉穆笑出聲。聲音雖不大,卻也足讓某人臉色黑了黑。

  細長的手指一垂,白子叮噹擲落。

  我無意識地聞聲回眸。只一眼,而後目瞪口呆。

  先前慘不忍睹的棋局陡然不見,擺在眼前的,是一雙方棋子精妙、排布縝密的絕佳弈局,局勢紛爭錯亂扣人心弦,子子蘊譎意,讓人垂目便深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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