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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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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金城外,有軍綿延百里有餘,馬蹄踏塵飛揚漫天,旌旗如雲飄曳流動,遠遠望去,似有十萬之餘的兵馬自城東奔襲金城。城外守軍先是手忙腳亂地防備一番,後看到旌旗上繡著的金色圖案後,這才欣喜若狂,趕緊拉開了城門,放下了越過護城河的鐵索,讓援軍源源不斷地馳入城中。 一日士氣昂揚。一日金城振奮。 長慶殿的書房裡,辛苦了一夜的蒙牧喜色沾沾,滿眸徹亮,滿臉清爽,神采奕奕得似是剛剛打完了一場大勝仗。 我親自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好笑道:「什麼事讓你如此開心?」 蒙牧舉杯將茶一飲而盡,杯落桌上時,他朗聲笑起,道:「末將不負豫侯所托完成了任務。五千軍旗,我這次回城用了一千,還有四千留給了侯須陀。另又帶回他五千精兵,運了三百輛車的糧草,足夠城中將士用兩月有餘了。」 我莞爾,笑道:「這不是一開始就計劃好的麽?怎麼值得你高興至此?」 蒙牧搖頭,眸光一閃故作高深莫測狀,壓低了聲音道:「豫侯,末將還在侯須陀那帶回了一人。侯將軍說那人可以一人之力敵萬,是個神人般的人物,讓我帶他回來好輔佐豫侯。」 以一敵萬?那可真是神人了!我眉間一擰,根本不信他的胡話,笑著轉身坐回書案後,低頭看奏報。 蒙牧著急,道:「豫侯不信?」 我點頭,應得誠實:「是不信。」 「那末將把他叫進來讓您瞧瞧如何?」蒙牧邊說話,邊就起身欲往外走。 我抬手阻止他:「不用了。如真的是個人才,那讓他隨你去軍中,給安排個副將或者都統的職位就行了。」 「豫侯……」蒙牧紅了臉,神情認真非常,他張了口還要再說時,書房門卻被人扣響。 「公子。奴有報。」內侍細銳暗啞的聲音低低響起。 我揉眉,淡聲:「進來!」 門吱呀而開,內侍低頭躬腰,進來時,雙手舉在頭上似是托著什麼。 「門外蒙將軍帶來的那人命我將此物交呈公子,說是公子一望便知他是誰。」內侍輕聲,小心地把手中的東西送至書案。 我抬眸隨意瞥了一眼。 一眼之後,臉上便失了顏色,嘴角顫微著,不能言。 「將那人叫進來……還有,蒙將軍奔波一夜怕是勞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救命恩人 「晉國晨郡見過豫侯!」來人揖手行禮,微亂的長髮垂落在肩,身著的雪色長衣襯著那張俊美如玉的面龐,更顯任意瀟徹的倜儻。 又自稱晨郡? 我微微一怔,醒悟過來他並未認出我這個豫侯是假後,不由得心底偷笑,臉上卻偏偏還裝出無顏慣有的懶散模樣來。「你是公子穆的手下?」我斜了眼看他,手指一伸,點向書案上內侍送來的那塊穆侯金令。 晉穆微笑,低頭:「正是。」 我抿唇,睨眼打量著他:「中原大亂,你家公子命你來這裡作甚麼?」 晉穆揚眉笑起,眸光看似守禮低垂,但偶一抬起直視我時,眸間鋒芒依然熠熠似驕陽之輝:「晉齊素來交好,本國王后也是齊國公主,王上和公子深知唇亡齒寒之憂,故斷無袖手旁觀之理。先前因晉北匈奴作亂而未能及時出兵援齊,如今晉北已平,所以公子特命晨郡晝夜兼程趕來金城見豫侯,如齊國有所求,晉國必當鼎立相助。」 唇亡齒寒,素來交好?話聽著順耳,理所當然中,卻也掩藏不了晉國對楚梁滅齊、天下局勢勢必變化後晉國再非獨大的擔心。 心中既已了然,我輕笑起身,將金令送到晉穆面前,口中道:「如此說來,那本公子要先替齊國多謝貴國之助了。」 晉穆由我手上接過金令時,眉間忽地一擰,眸光微動:「豫侯言重。其實齊國之前節節敗退皆因豫侯不在,今日不同往日,豫侯回來後,臣下在侯須陀軍中親眼見過豫侯周密細緻的部署,心中佩服萬分。」 瞧他說得一本正經的神色,我心中好笑,忍不住慢慢踱步走到他身後,隨意問道:「你言詞這麼誇大,莫不是認為本公子的策謀更甚你……你家公子穆?」 晉穆身子陡然一僵,揖在胸前的手臂緩緩下垂,無語而默。 我躲在他背後笑得得意,正要開口再戲弄他幾句時,重重帷幕之後卻突然飄來了幾聲涼冰冰的不屑笑聲。 我與晉穆同時回頭,瞟了一眼後,兩人面色均是一滯,神情卻不驚。 「幕後有人?」晉穆淡笑,眸光微寒,聲漸冷。 我點頭,歎氣:「是啊。躲在帷帳之後的麽,怕總是那些意圖不軌的刺客。」 帷幕輕曳,帳後人半響無聲。我和晉穆倒是不急,只負手站立,定睛笑看著。等了許久,帳後終於響起一人微惱的聲音:「刺客再怎麼樣,總比某些人裝模作樣的好!」 晉穆眸底顏色倏然一暗,抿緊了唇,不語。 帳後人歎氣,道:「我不是說你。我說的是你身邊那人。」 「聶荊!」我隨手將一卷竹簡扔向帷帳,怒。 晉穆聞言,自然而然轉了眼眸看向我。倏而眸光變幻時,他的唇角慢慢揚起:「原來如此。」 我訕笑,轉身背對著他,當見不見。 身後有人拿手拍上我的肩,笑:「無顏公子,本公子剛才的戲你看得可滿足?」 這聲音溫和得似春風拂面,清雅得如玉珠落盤,可是卻聽得我心弦猛然一顫。世上有些人,註定是我惹不起的。我想起先前那個鬼面無常幾次三番對我的捉弄,不由得抬手擦了擦額角冷汗,乾笑:「你別介意。我不是有心的。」 身後人默然不語,只是放在我肩上的手慢慢用力,扳過我的身子面對他。 「管你有心無心?只不過,這張臉我的確很不喜歡!」他冷笑,揚指撫上我的臉,力道之狠,似是欲揉去東方莫費了幾個時辰才為我做好的這張臉。 我嚇得慌忙展袖擋開他的手,別開臉,無奈地笑:「公子穆手下留情!沒了這張臉,單憑一張豫侯令牌,我可指揮不動城中的軍隊。」 如此一說,晉穆只得停了手下動作,冷笑:「那他人呢?怎麼每次出事都不見人影?」 我垂下了袖子,歎了口氣,既擔憂又懊惱:「若知道他在哪,此刻站在你面前的還能是我麽?」 晉穆撇唇,橫眼瞅著我時,滿臉滿眸皆是無法忍耐的不悅。 我惘然摸臉,笑道:「這可是天下第一公子俊美無雙的臉,你不覺得賞心悅目便罷了,還非得露出這般鄙夷的神色?」 晉穆哼,飛眼望向窗外的天,漠然:「他好看不好看,關我何事?」 我笑了笑,伸手指向帷幕之後的人:「那他呢?他不也和無顏長得差不多?」 帳後的人聞言咳嗽,說不出話。 晉穆揚手自袖中拿出一張面具罩上我的臉,冷淡:「誰有功夫看他?以後和我說話,戴上這面具!」 「晉穆!」帳後人冷冷一哼,室中有寒氣驟然漫起。 晉穆翻眼,莫名:「你不是常戴斗笠垂面紗,我就是有功夫,你幾時又讓我見到了?」 帳後人又咳了一聲,語噎。 我無語地聽著他二人對話,自問沒撤求得晉穆留情,於是只得轉身坐回書案之後。臉上的面具輕軟貼膚,初戴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時間久了後,慢慢地便覺出一股壓抑的難受來。難受不在臉上,而在心上。 我抬眸看了一眼神色輕鬆自去一邊喝茶的晉穆,暗自歎了一聲,心中想起他戴面具二十年如一日的堅毅後,突然便不覺得此時的這點難受算得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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