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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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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後,王叔和晉襄公相約去遊湖,帶走了一大批的侍衛,獨留下了我和無顏在殿。臨行前,他突地轉身對著我和無顏語重心長地叮囑道:「寡人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你們兩個彆扭也鬧夠了,別再冷著臉紅著眼了,有心結就面對面坦然說出來,兄妹之間難道還有隔夜仇不成?」 言罷,他又伸手拍了拍我們倆的肩膀,長長地歎了一聲,做足了一番姿態後,才略微收斂了臉上擔憂的神色,轉身領著一眾侍衛離去。 無顏和我皆是呆了呆,怔在了原地。 良久,眼見王叔走遠了,我和他同時轉身。他回他的房,我回我的屋,互不相干,連看也懶得看對方一眼。 只怕看一看,之前的努力和心痛都白費了。 *** 午後的陽光很暖,我愜意地躺在軟椅上看著晉穆送來的地圖,本要細細研究時,眼皮卻不爭氣地耷了下來,困意一起,我稍稍掙扎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昏昏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我夢得好時,耳邊卻響起了輕輕的呼喚聲:「公主,醒一醒。」 這聲音溫柔又熟悉,聽得我情不自禁睜了眸。 「爰姑。」我笑著看她,神色平靜,沒有一絲驚訝。 看來我扔在「楚王」案上的錦囊,那人已經看到了。 於是不待爰姑開口,我已一笑起身,隨手拉了拉微皺的長衫,輕聲道:「爰姑帶路吧。」 *** 片刻後,爰姑已領著我到了在這座行宮可稱得上是一處角落的地方。說是角落,不僅僅是因為它挨近宮牆,更因為眼前的小樓淡雅樸素得與宮裡其他的建築大相徑庭,仿佛是一處早被遺棄的旮旯。 這是一個獨立的院落,有著尋常人家的門扉木籬,有著普通但絕不落俗的花草。樓兩層,青色的簷,雪白的壁,每個窗口都飄曳著淡綠色的窗紗,臺階石造,樓階木制。院裡很安靜,安靜得只聽見爰姑和我上樓時踩在木板樓梯上的「噔噔」聲響。 房門開著,爰姑拉著我進去坐下,給我倒了一杯茶後,她轉身步入了重重懸掛的帷帳之後。 帷帳飄動,她進去後,屋內就再沒了聲響。片刻後,有人撩了帷帳出來,卻不再是爰姑,而是一個身著寶藍錦袍的貴公子。 來人容貌並不陌生,和我見了十八年的那張俊臉相似七分,只是無顏眉眼間的宛轉風流,在眼前這人的臉上轉變成了冷酷和疏離。 縱使神色本就漠然,但他看見我時,還是慢慢地笑了。他的眼神很純粹,笑起來時,鳳眸裡隱隱流動著清澈似水的波紋,能讓人一眼看穿他心底此時的歡喜。 我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我該稱呼你什麼?楚公子?還是荊俠?」 「聶荊!」他輕笑,上前拉著我的手,開口說話時嗓音依然淡淡,「走吧,父王在裡面等你。」 我輕輕地把手掙脫開,揚了眉笑:「請楚公子引路。」 他愣著望了我片刻,臉上笑容漸漸淡下,歎了口氣,道:「我是無心騙你的。」 我點點頭,笑容依舊:「我知道。我不怪你。」 他不說話了,轉身再次撩開了青色帷帳。我站在原地思了片刻,腳步一抬,跟隨他身後入內。 *** 帷帳八層,進入到最裡面時,白天的日光已被滿室的燭光所代替。 室裡清香陣陣,桌上、案上、茶几上處處擺著青瓷花瓶,裡面養著花開正盛的臘梅花枝。看上去很簡單的書房,看上去很清爽的佈置,還有一個看上去似是行動不便、背對著我坐在楠木輪椅上、黑衣金冠的男子。 爰姑正站在那黑衣男子身旁,見我進來後,她忍不住低了眸,臉色微微一紅,伸手推了那輪椅轉向我,口中輕聲道:「桓,公主來了。」 轉身過來的男子看著我微微點了點頭。 我笑了笑,上前揖手,道:「夷光見過桓公。」 眼前的男子,也有細長迷人的鳳眸,也有俊美無度的容顏,唯一與無顏和聶荊不同的,只是歲月滄桑在他那白皙得略顯病態的肌膚上留下的細緻紋路。 他望著我,臉上笑意溫和優雅,徹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顯出波瀾不興的淡定從容。但仔細望幾眼,我這才驚然發現,由那深邃而又悠遠的眸底裡透出來的,不是淩厲威嚴的霸氣,而是略帶淡漠清冷的悲苦。 「無須多禮。夷光公主可以坐下說話。」他輕聲一笑,嗓音輕滑似水,柔軟如風,聽入耳中時,自有讓人沉迷的誘惑。 我也不答,只定睛看著他指間握著的錦囊,笑道:「桓公看過我的字條了?」 桓公輕凝了眸,神色間稍稍流露出一絲疑惑:「寡人沒有想到,原來齊國公主居然也對夏宣公猝死之謎如此感興趣。」 我抿唇而笑,道:「怕桓公肯見我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夷光對宣公之事的興趣,而是因為夷光在錦囊裡的留言將那謎一不小心給猜對了吧?」 桓公笑,伸指從錦囊中拿出那張寫滿字的絲帛後,低眸掃了一眼,道:「你猜得對不對,這暫且難說。只是你說七月七日在長生殿上殺了宣公的人是寡人?這……未免有點可笑,」言至此,他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膝蓋,苦笑道,「即便寡人有心,卻也身有疾而力不足。」 我垂了眸瞧著他的腿,也不說話,怔怔望了許久後,我忽地揮掌拍向他的小腿。 眼前藍影一閃,轉瞬的功夫而已,便有人擋在了我身前。聶荊皺了眉看我,面色微有不悅,道:「你要作甚麼?」 我莞爾一笑,道:「證明你的清白。」 「父王不會是冒充我的那個人。他的雙腿已癱瘓了十多年了,遍尋天下名醫卻不得治。你別胡鬧了。」聶荊低喝,順帶拉著我退後三丈,遠離開他的父王。 我眨眨眼朝他笑,搖頭歎道:「我沒胡鬧。」說完,我轉眸看向桓公,笑道:「那銀針已入了桓公的經脈,不知您感覺如何?」 桓公笑得一如既往地溫和,只微挑了眉,道:「寡人腿癱多年,早已沒有任何感覺。」 我揚了眉正要再說時,站在他身邊沉默已久的爰姑卻突然開了口,淒聲道:「公主,桓……他是真的站不起來了。」說話時,她望著我,神色誠懇痛惜,眸光晶瑩,已泛出了點點的淚花。 我蹙了眉,掙脫開聶荊拉著我的手走到她身旁,幽幽歎了口氣後,揮袖拂上她的面龐。 「公主?」她驚覺著出聲時,只叫了這兩個字,眼眸便已乖乖地閉上,身子一軟,倒在了我懷中。 「無爰?」桓公伸手想拉過她,我卻轉身將爰姑平放在了一旁的軟塌上,低聲道:「桓公不必擔心,她只是要睡一會而已。」 「為什麼?」桓公一笑,問得平靜。 我回頭對著他笑,道:「爰姑是真心愛您。我不願見她傷心。」 桓公望著我眸光微動,淡聲道:「公主這話何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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