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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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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當真是自願的嗎?王族之事我大體瞭解,只是愈似平靜的表面下,暗潮愈洶湧如晦…… 接下來,兩人自覺避開了諸國糾紛的話題,東扯西聊道家儒學、琴棋書畫,竟是越說越投機,漸漸地,我倒似完全忘記了身邊的人是我曾經最憎惡的鬼面人。而他今晚也難得地正經,再沒戲弄我,言詞暢談間,即便只是那些不登廟堂之上的風雅之事,也足見他胸懷四海、任性平生的豪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約莫無顏早該睡下後,我起身拍拍衣裳,點亮了火摺子,道:「我該回去了。」 他亦起身,拾起地上的破面具,道:「我送你。」 「怎麼辦?明天你戴什麼?」瞭解了原委後,我倒開始為他不戴面具而擔心。 晉穆勾眸看著我,輕笑:「你當我混了二十年就這麼一個面具?放心,我的面具多得可比你的首飾。」 我指指全身上下,眨眼笑道:「看清楚了,我沒有首飾。」 晉穆笑,唇角微微一揚,又露出他不羈的本性來。他低頭附在我耳邊悄聲道:「這樣我才喜歡。」 耳根一燒,我跺了跺腳,轉身便走。 「對了,我送你的鳳佩呢?」晉穆追上來問。 我腳步一滯,咬唇想了半天後,方抬頭看他:「你要取回?」 晉穆細細打量我一眼,搖搖頭,眉眼一彎,笑得滿含深意:「我既送給你了,就自然不會要回。不過你得好好保管著,不能離身!」 這樣的笑容看得我心虛,我忙點頭,側過臉,低聲:「放心,我知道了。」 「走吧。」他淡然一笑,輕輕開口,走過我身邊時,自然而然地牽起了我的手。 我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想掙扎,但見他沒有鬆開的意思後,最終還是任由他拉著前行。因為我思來思去,竟找不到一個拒絕他拉著我一起走的理由。 因為,他將是伴我一生的良人。 為誰掙扎 深夜,紅綢蓮燈次第而亮,照得整座月華殿明燦如晝。晉穆送我到殿前走廊便轉身離開了,我伸手輕輕地推開了殿門,只見外殿除了有兩個正在打瞌睡的守夜內侍而別無他人後,我終於放下心來躡腳回房。 站在寢殿門口時,我遠遠地望了一眼無顏的房間。窗櫺灰暗,不見光影,想必他已睡下。我怔怔地看了片刻,心中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升了上來,只覺得胸中憋得難受,心裡隱隱發苦。 我很擔心,擔心他不能原諒我,擔心他再不是那個疼我憐我的二哥。我歎口氣,甩甩頭,突然覺得自己自私而又貪心得討厭。有得必舍,疼痛是短暫的,以後的他總會幸福。 想了想,定定神,推門而入。 寢殿裡一盞燈也沒點,入眼漆黑一片。或許窗子還開著,殿裡的寒氣居然比殿外更甚,剛踏步進入時,我便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現在怕已過子時了,我累得是腦昏身疲,於是也懶得點燈,扔了斗篷,打算關了窗扇便睡。 摸索著走近窗戶的方向時,冷不防撞上一個涼得像冰、卻又高大柔軟的東西。 人! 我正要大叫時,面前的人卻伸手緊緊抱住了我,抱得我死死地,臉頰抵上他的胸膛時連呼吸都困難,更不用說是呼救了。而事實上在他擁我入懷的刹那,我也頓時明悟過來自己沒有大聲叫喊的必要。這個懷抱太熟悉,而他身上的琥珀香氣更是聞得我心中暗暗作痛。 「二哥!」我勉強側過了臉,低聲喚他。 他不答,只略微松了胳膊,正當我以為他要放開我時,縱使是黑夜,我也覺得有莫名的黑影壓上面龐。眨眨眼,依稀見到那雙在黑暗中眸光瀲灩如波的眸子。「二哥你……」話沒說完隨即就被吞回,微微張開的唇邊有冰涼的柔軟貼了上來。 我手足無措,只覺腦中「嗡」地一響,刹那間空白一片,忘記去掙扎,忘記去思考,只木然站在那隨著他的牽引而被動地承受。 他的吻很悠長,很細緻,很有耐心。靈活的舌尖慢慢揉撫過我的雙唇後,輕易地便抵開了我緊咬的牙關,不緊不慢地挑逗勾引著我閃避逃躲的舌尖,一點一點地糾纏上來。舌尖相觸時,便是再罷不能。他的呼吸滾燙灼熱,吹上我的肌膚時,深深撩動了我心底那根從不敢見天日的弦。 我近乎悲哀地閉上了眼,任眼中的濕潤落上唇角,任那苦澀的滋味緩緩地流入我和他的唇間。 「你哭了。」他喘息著停下來,細長的手指輕輕撫上了我的額角,聲音低沉微啞,叫人分辯不出他心底情緒。 「二哥……」我咬了咬唇,諸般小心地叫出聲。 他又吻了吻我的唇,氣息微拂時仿佛含著笑意:「叫我無顏。」 我愣了愣,咬牙把不知覺中已抱在他身上的雙臂垂了下來,低下頭,輕聲:「怎麼可以?我叫二哥叫了十八年了啊。」 「你可以從現在起不叫二哥!叫了十八年的二哥,還可以再叫八十年的無顏!」他話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語速急促似是很不耐煩。 我委屈,無奈地笑,一言不發。 「你該知道我很有可能不是你二哥!」無顏將我仔細攬在了懷中,握住了我的手,低聲說道。 我挑眉,笑了笑,淡聲:「是,我知道,比你想像中更早就已經知道,只是從不願讓自己去相信而已。你不喜歡自欺欺人,我卻偏偏喜歡自欺欺人,因為我捨不得自己沒有你這樣的一個哥哥。而我也知道,即便你不是王叔的兒子,你也不會捨得離開他;即便你不是齊國的人,你也不會不管齊國的事,對不對?」 無顏默,半響後才答:「若為了你,我願意。」 我站直身離開他的懷抱,掙脫開被他握住的手指,笑著搖頭,道:「就算你願意,你還是有牽掛,你會很不開心。公子無顏本不是這樣絕情寡義的人,不是嗎?退一步說,就算你和我一走了之,那齊國怎麼辦?無蘇懦弱,無翌年幼,何人對抗強敵楚國,防四鄰侵擾?就是你能放心,我卻也放心不下。」 無顏冷笑:「你是放心不下齊國,還是舍不下公子穆?」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管心裡面是驀然疼得如滴血,不管腦子裡面氣得昏昏亂亂,我只咬唇,嬌聲一笑,挑眉:「對!說得很對!我就是舍不下公子穆。想必你也不會捨得你長慶殿裡那數不清的美貌姬妾吧?」 一口氣說出,明知會刺傷兩個人的心,大慟的同時卻更是解脫。 他果然不說話了,黑暗中,細長的鳳眸裡閃爍的盡是簇簇溢滿怒氣的火苗。「是啊,是捨不得……捨不得,捨不得,舍……哈哈……」他大笑,不知是惱是哀,是悲傷還是無奈,笑聲爽朗痛快,卻帶著一股無名的悵然直鑽人心,聽得我越發緊地咬住了唇,直到一絲腥味悄然滲入口中。 這樣的狂態他並沒有維持多久,笑聲停歇後,寂寥的空氣中流轉著死一般的壓抑。 「早些睡,明日還得啟程去楚丘。」他聲音冰涼,卻依然帶著細微的笑意,並如往常般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頰。 我努力微笑,道:「二哥也是。」 無顏再看了我片刻,猛地掉了頭轉身就走。 「雲音不錯,多謝你操心。」淡淡的聲音由門外遠遠傳來時,我腳下一軟,再也無力站穩,倒向身後的軟塌。 榻上有堅硬的東西抵著我的背,我費力地翻身拿起,摸了摸,心中驟寒。 晉穆送的鳳佩。原來二哥早存了這般的心思…… 第二日巳時,車馬集結在宮廷門口,夏惠公的人馬已經在辰時先行,而晉襄公的龍攆還有其餘各國公子、公主的座駕皆自巳時出發。隨行還有晉國將軍大夫數十人,護駕禁軍八千人。公子穆隨駕去楚丘,太子望留守監國。 原本我和絳蓉、妍女一般也該坐在鸞駕中,但晉穆卻又把那匹白馬牽了過來,喜好騎馬的我自然舍車從騎,而且我也想在這一路把白馬□好、真正將它馴為自己的坐騎,於是便穿著一身輕便的男裝威風凜凜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無顏早在出發時就辭行一人先走了,晉襄公沒有阻止,反而給了他一匹追風千里的神駒。 我愣愣地看著他背影越行越遠,總覺得心底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就這麼跟著他坐下馬蹄踏塵飛揚時漸漸遠去了,再也找不到。 而他臨行前,看也未看我一眼,俊美的容貌如霜冰凝,漂亮的鳳眸裡幽深晦澀,再也不是我能看懂的清澈無暇。 無顏…… 我抿了唇,悄悄歎了口氣。笑容淡淡,卻不知能藏住多少落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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