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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我失笑地看著她逃之夭夭唯恐嫌慢的身影,不自覺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心道:難道我就長得這麼讓人害怕?撇撇唇,不管她,我起身拿了姑姑送來的衣服看了又看,手摸向那絲滑柔軟的綾紗裙裳時,我這才猛然明白過來那宮女臉上的古怪:看來她不但以為我兇狠,還以為我是雌雄難辨的怪物吧?

  我自嘲地笑笑,皺眉看了看桌上的衣服,掙扎再掙扎後,最終還是換上了那穿起來複雜得讓人生厭的層層襢衣。既是姑姑送來的,我總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喜好而忤了她的意願。

  換好衣服,鬆開巾幘散了長髮,我粗粗地在發端系了條淡紫的錦帶,也不上妝,素顏出了寢殿。

  寢殿外侍侯著一排的宮女,見我這般模樣出來,不禁都呆了呆,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昨晚與我同來的公子醒了沒?」我蹙了眉,出聲問道。

  眾女恍然,旋即一個個都拼命地搖頭,低下頭去,輕聲稟道:「奴婢們沒再敢打擾那位公子,所以……不知道他有沒有醒。」

  眼見她們這般心驚膽戰的模樣,我咬咬唇,暗想:夷光啊夷光,你還真不賴,如今這悍女的名聲算是傳揚到了晉國宮廷了,若將來真的要嫁給晉穆做晉國的夫人的話,看來非議又得滿天飛了……

  我歎了一聲,越過她們,徑直走去無顏的房間。

  推開房門,裡面很安靜。側眸瞟了瞟,但見無顏仰臥榻上睡顏安詳恬靜。我掐指算了算,不禁微微蹙了眉。若按我昨夜給他那針的藥性來說,他該早醒了啊。莫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心中一驚,忙快步走去塌旁伸指按住無顏的手脈。觸摸處,脈搏跳動有力,一切都正常得很。

  「二哥!醒醒。」我以為他是貪睡,便拿手拍拍他的臉,試圖將他叫醒。

  他躺在那,依然半天沒動靜。

  我又急又擔心,剛要伸手再拍時,冷不防腰間被一雙胳膊緊緊一握,只覺那雙臂微微一用力,我的身子便止不住直直往榻上倒去,依在了無顏懷中。

  「二哥,不要玩了。」我抬眸瞪他,生氣。

  無顏已睜了眼,近在咫尺的鳳眸正定定地瞧著我,他的一隻手還扣在我的腰間,另一隻手卻不規矩地由腰側滑上我的面龐,微涼的指尖沾上我的肌膚,輕輕揉撫。我怔怔地看著他,當他的手在我身上滑過時我早已嚇得渾身戰慄,不知所措。

  無顏勾唇笑,看我緊張成這般,眸子間不禁倏地多出了幾絲惡作劇的玩味。他啟了唇緩緩道:「以後不准這樣了。要是你再阻止我……那個,嗯?那我就會向你要補償。」因為兩人靠得太近,他每開口說一個字,都會有溫軟的氣息撲在我的唇邊,惱得我滿面通紅。

  「好!」我眸間一寒,但仍笑看著他,一口氣說道,「我保證,無論二哥今後再要多少的女人,再要在哪裡風流,夷光都不管。」

  他失了失神,眸裡的瀲灩迷亂頓時消了下去,換上了難以看透的幽暗。他咬唇,手指滑落到我的脖頸邊,笑道:「你真的不再管?」

  「不管,」我笑得嫣然,心中卻委屈得很,眼裡更是不知怎地有霧氣罩了上來,模糊了眼前人絕美的容顏,「即便夷光想管,可二哥不聽,二哥不要,二哥不許,二哥不願……二哥總是風流得正大光明,風流得君子坦蕩,風流得理所當然,風流得舉世若狂,風流得世上每個女子都把你當成了今生所求……所以,夷光管不了,夷光也再不管了。」

  說道最後,聲音裡已隱約露出了哭音,眼裡的霧氣也凝成了淚珠慢慢落下。我抹去眼淚,強忍著笑了笑,動動身子,想要離開他的懷抱。

  無顏愣神時,手臂微松,但複而他卻又更加緊地抱住了我,將柔軟的唇抵上我的額,輕而愛撫地吻了吻,笑道:「你若不管,我就不再是無顏了。所以你一定要管,不能放棄我,更不能拋下我。」

  我紅了臉,心猛地一陣急促地亂跳,呼吸也開始有些不順暢。我縮了縮脖子埋頭藏在他的懷中,小了聲,道:「二哥說笑。其實夷光只能管你一時,而管你一世的,卻是將來的二嫂。」

  無顏默,半天才忽地出聲道:「一樣。」

  「怎麼一樣?」我抬了頭看他,抿抿唇輕笑,「聽說梁王僖侯有意將他的女兒明姬公主許配給你呢,據聞她是天下第一美人,看來正與你這個天下第一公子相配得很。」

  無顏不說話,只怔怔看了我許久,突然眸光一閃,鬆開我坐直了身,隨手整了整衣衫,淡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起身下榻,揚眉笑道:「我既不是瞎子,又不是聾子,為什麼不能知道?不過二哥也不小了,是該娶妻的時候了。」

  無顏鎖眉,瞥向我時臉色驟然變差,聲音不禁也開始惡劣起來:「你操勞的事情還真多!先看清你的晉穆再說別人的事吧!」

  我咬了咬唇,面色一白。

  這一下,輪到我無話可說了。

  夜半私語

  住在晉國宮廷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的難熬,前兩日夜覽都帶了妍女回宮請安,晉國上下正為他們公主的大婚而舉國歡慶著,宮中更是如此。而妍女回來必得停留月華殿,每次總要和我嬉鬧盡興後才被夜覽三摧四摧地不得不瞪著眼睛、挑著眉毛、鼓起腮幫,看似十分不情不願地隨他回駙馬府。瞧她快樂無憂的模樣,想必早已將婚慶那日宮宴上發生的所有不快皆忘在了腦後。

  夜覽起初或許還有介懷,但在妍女笑顏的感染下,不禁也慢慢地拋去了臉上的陰鬱,換上一副寵惜愛憐卻又哭笑不得無奈神色來。雖無奈,但充盈那似遠山一般清俊眉眼間的,依舊是別人難求難得、唯有去羡慕的幸福和甜蜜。

  今日已是第三日,從早晨天色微亮時殿外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我本以為北國的雨下下便會停下來,誰知一直到了午後,雨不但沒停,反而越下越大。連綿的雨線落上廊下玉階,「啪嗒」聲不絕響起時,白玉石上頓時濺出一朵接一朵的晶瑩水花。

  這樣的雨天,妍女是不會再來宮中了。我捧著幾卷竹簡悶坐在寢殿靠窗的軟塌上一個下午,竹卷半掩,我盯著竹片那枯黃發青的顏色,好半天才勉勉強強看進了幾個字。偶爾一抬頭瞧窗外的大雨,便覺冷風拂面,有冰涼的濕意由半勾起的帷帳窗紗順風飄入室內。濕意縷縷,凝璀了水晶珠簾,鑽入了身著的絲羅薄紗。寒氣凍僵了我的身子,可我卻只顧凝神想著心事而猶不知曉。

  自從那日早上的事後,再見無顏,明明眼前還是那十八年來朝夕相見的容顏,我卻平白無故地覺出幾分難以相處的尷尬和彆扭。而看他的樣子也明顯好不到哪裡去,縱使漂亮的面龐上笑容依舊瀟灑而又溫柔,但冷銳平靜的眸子裡淡出的點點冰寒光芒使他的眉宇間明顯少了幾分挑人心動的風流,和幾許讓人看了難免犯癡的縱肆妖嬈。

  風流郎不再風流,讓熟知他的人未免覺得有些詭異。印象中,似乎唯有在戰場時,他才是這般穩重嚴肅的模樣。而我也害怕與這樣的他呆在一起,常常是兩人相坐良久,到最後卻一句話也沒說看了看彼此就各自轉身回房,關上門,長時間不再敢出來去承受那樣讓人煎熬的沉默無語。

  我討厭這樣的關係,更討厭心裡面那些暗自作祟讓我與無顏相見無言的古怪情感。

  我歎了口氣,伸指想要揉揉額角時,忽有一陣酸痛的感覺自臂上傳來。我扯了唇角苦笑,低眸瞥了一眼不聽使喚顫微的胳膊,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被這滿室的冷濕氣凍得發麻。

  身後伺候的宮女見狀趕緊送上一個暖爐,一邊彎下腰揉搓著我的手臂,一邊略帶埋怨地念叨:「奴婢早說過要關窗了,公主就是不聽!看看,現在受苦了吧?」

  我無奈地瞥她一眼,想瞪眼詳怒卻又偏偏裝不出來。妍女回宮的這兩日,和我胡鬧說笑時早將我的身份告知了月華殿的諸宮女。因為原先主子本就是外表潑辣刁蠻、內心卻善良無比的緣故,這些宮女也自然而然地將行事看似兇惡的我也當作了和她們主子一般的人物,對我說話時,從此放肆非常,再無懼色。

  她們是聰明。我也的確如此。

  那宮女嘴上說得厲害,手下動作卻輕柔仔細,輕靈的眸子笑看著我時,秀氣的臉龐上更是添上幾抹真心誠意的關心。

  她就是那晚無顏看中的宮女。我望著她端詳片刻,心中不禁微微一動,問道:「你叫雲音,對不對?」

  她抬頭看著我笑,道:「公主好記性,奴婢是雲音。」

  我轉了轉眸,忍不住頑心一起,扔了手中的竹卷,學著無顏那晚的舉動揚手挑起她的下顎,彎唇笑道:「雲音,多大了?」

  她先是一怔,後面色一紅,忙打落我撫在她顎下的手,咬咬唇,惱道:「公主不學好!怎地這麼捉弄奴婢?」

  我含笑不語,只看著她羞赧而又嬌俏的模樣出了神。眼前的雲音雖不是個貌美驚人的女子,但直爽的個性,清麗的面龐,和她那雙純透眸子中流露出的似水柔情的確很吸引人,難怪無顏那晚會心動。

  她被我看得不自在地低下了頭,我卻抿抿唇,笑得歡快:「雲音,本公主若替無顏公子向姑姑討了你帶回齊國去,你願不願?」

  「公主……」她抬頭看著我,眸光迷離,一臉震驚。

  「怎麼?你不喜歡無顏公子?」我笑了笑,蹙了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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