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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夜覽和妍女的婚典已在上午完成,晚上的宮宴,不過是為慶賀新婚之喜而設。只見他們跪拜行禮後,便被禮官領去坐在金鑾之下、眾席之上的居中席位。

  晉有舊俗,酒宴上,新婦必須給自己的夫君斟酒三杯。當妍女羞紅了臉低頭倒酒時,夜覽冰冷了許久的面色終於慢慢融解。仰頭飲酒三杯後,在眾人關心注視的眼光下,他也不禁雙頰飛紅,清俊的面龐上頓時添上了幾分今夜早該出現的喜色。

  席間酒過三巡,殿間歌舞再起。

  歡鬧喜慶的鼓樂聲中,此時的氣氛顯得很是和諧。剛才新人露面時異乎尋常的緊張,還有兩個不請自到的人在席宴上的彆扭仿佛都被遺忘在了一旁。

  我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忍不住一開心又多喝了兩杯酒,等到頭開始犯暈時再擱下杯子才發現為時已晚。

  揚手向宮娥要了一杯醒酒茶,飲完後我揉了揉眼睛,卻發現眼前無顏的面容依然虛幻如夢、極不清晰。

  「二哥……不行了,我得出去走走吹一吹冷風。」我扯了扯無顏的衣袖,嘴裡喃喃一聲後,腿下用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無顏伸臂扶住我,擔憂:「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舌尖打結,拒絕起來倒利索。

  無顏皺了眉,身形一動,似要站起。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此時雖有些醉,手下力氣卻比平時還大。眼看著他被我按得動彈不得擰眉無奈的樣子,我不由得吃吃一笑,繞指點著殿間的舞婢,道:「二哥不要走,在這裡……慢慢地欣賞美色。」

  言罷,不等他再出聲,我就已轉身混在來往穿梭殿間眾多的宮娥中出了興慶宮的大門。

  入殿時還是煙霞漫天,出殿時夜幕暗沉,圓月孤獨。

  初冬的夜風涼得刺骨,幾陣風拂上面龐時,酒意是很容易散,但逐漸清醒的腦袋卻也因此痛得厲害。

  我沿著走廊走到殿側的僻靜角落,撩起長袍坐在冰涼的玉階上,屈了膝,彎臂緊緊抱住頭。

  此處是安靜,人影不見一個,只是興慶宮熱鬧的鼓樂聲依然不離於耳,依稀中,暗雜人們的歡聲笑語。吵得我的頭愈發地疼。

  我松了抱住頭的胳膊正要伸手捂住耳朵時,手腕卻被一人輕巧地給握住。

  我吃驚地回過頭,迎眸對上的是那張在粲然月光下溢彩流光的金色面具。

  「見過公子穆。」我笑了笑,微一頜首,勉強讓自己無視心中一見他便生的惱火。

  他看著我,明亮的眼中笑意深藏:「幹什麼離席出殿?難不成醉了,出來醒酒的?」

  「你人不笨,猜得很對。」我揚眉一笑,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腕,示意讓他放開。

  他眸間光芒一閃,盯著我瞧了半響後,隨即了悟似地點點頭,手指迅速鬆開了我的手腕,轉過頭去,靜靜地,不再言語。

  「半年之後,願嫁過來嗎?」許久,他輕輕一句打破沉默。

  我聞言一愣,扭過頭瞧著他,忘記尷尬和羞澀,只直直地盯住他的眼眸,不明白他說這話時語氣下的悲傷和疼惜。

  他回頭,薄唇微微一勾,手指伸來摸了摸我的鬢角,柔聲:「夷光,晉穆夫人不是那麼好當的。」

  我咬唇不語,垂下眼眸。

  他正經起來的模樣,倒叫我手足無措。

  「不過你不嫁也得嫁,我定要娶你做我的夫人。」他又笑,朗聲放肆,聽得我抵觸之心又起。

  我抬頭,微笑:「世間之事,可不是公子說如何便可如何的。」

  他靠近過來,眸子貼近我眼前,親軟的呼吸一下下直撲我的面龐,聲音低低地:「可是我倆的婚事你也答應了,不是嗎?」

  我側臉避開,冷道:「答應後,也可反悔。不要忘了我是小女子,可不是什麼君子。」

  他垂手用五指纏住我的指尖,笑意輕輕:「你以為我拉住了你,還會讓你逃開?」

  我甩手掙脫,站起身,冷冷望著他,不言。

  他彈彈長袍起身,又拉住我,道:「出來太久難免不好,回宴吧。」

  我一哼,欲縮手。

  他卻拉住不放。

  「你……」我笑意涼涼,盯住他,諷道,「這般回去,公子不怕絳蓉公主見到生事?」

  「啊!」他低低一笑,隨即轉身牽著我的手往前走,口中道,「怕她作甚麼?」

  我一笑,戲謔:「你可是人家的晨哥哥啊,怎地會不怕?」

  面具下的那張臉,禍水十分,我想,我一定猜對了。

  晉穆聞言腳下一滯,回眸看著我,目色微微暗了下去,眸底幽色流淌。半日,他方輕輕勾了唇,歎道:「早知你聰明。」

  「不然你還會要娶我?」我凝眸一笑,慢慢扳開他的手指,拂了拂衣袖,轉身離去。

  身後,那人僵住。

  ***

  回到席位,殿間氣氛已然不對。

  歌舞已散,鼓樂聲歇,環繞在席的美妝宮娥皆退至了殿側,一個個噤聲瑟瑟的模樣。而席間諸人也大都低下了頭,閒談笑語一時消無。

  能將眾人駭成如此的,定是晉襄公。

  我轉眸看著無顏,卻見他依舊神情自在地飲著酒,臉上的笑容愈發地看似漫不經心。只是他越是如此不在意的模樣,越是說明他此時腦中盤旋思索的問題之多。

  果不然,不過一瞬的功夫,他突地止杯唇邊,眸間一暗,輕輕地搖了搖頭。

  見他如此舉動,我心裡只能是更加地糊塗,然而殿間安寂地落針可聞,此刻並不是開口問話的時候。我移開視線,把目光投向了那個有威能攝滿殿的人。

  晉襄公看上去不像盛怒之下的樣子,反而在他書生氣的臉上還隱含著三分笑意。倒是坐他身邊的姑姑,不知為何而寒了眸,冷了臉,看向殿間一人時,神色相當不滿。

  她看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楚公子凡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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