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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儘管此時我心中並不完全相信夜覽父王是被聶荊所殺,但是夏國國變,他們兄妹如今淪到這種光景,我覺得這些事情的背後一定有著幕後操縱的主使之人。或許,那人是他篡朝奪位的王叔,或許,也可能是其他什麼人……

  畢竟天下亂世,五國間勾心鬥角,凡事皆有變數。凡事也皆有可能。

  我伸手拍了拍夜覽的肩,笑道:「我相信你會做到的。只不過,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夜覽回過頭,眸光清寒似秋泓:「什麼事?」

  我淡淡一笑,挑了眉:「公子意素來以德行欽人而知名於天下,應該從不是個在人背後放冷箭的人,對不對?」

  夜覽輕輕哼了一聲,眼神停留在我臉上時,目光放肆而又灼人。

  「你還是在為聶荊說話?」他皺了眉,面色十分不善,冷言道,「不錯,也許那一箭讓你將他當作了救命恩人。不過,你不要忘了,什麼叫做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對我而言,只有後者。」

  這話重得讓人無法接口。

  要知我勸他的話,大半用心還是為了他好。因為我記得那個曾寵過我、疼過我的意哥哥。

  垂下的手指有些發涼,我看著他,一時無言以對。

  見我不說話,他也默然。

  許久後,他轉過了身,背對向了我。墨綠的長袍不及當初那金色繡龍的踞紋長衫好看,不過,現在也只有這樣的顏色才能合適如今的他。

  他的心境,不會比這墨色鮮亮多少。

  這樣一想,我心裡就再找不到任何生氣的理由了。畢竟,他是我那些少得可憐的朋友中、很值得珍惜的一個。

  「別惱,馬上就要娶妻了,得開心點。還記得幾年前在無蘇和文姒的婚禮上,有人說過將來要做天下最出色的新郎呢。男子漢說話算話,你可不能食言。」我走到他面前,眨眼笑道。

  他怔了一下,不一會兒後他也忍不住唇角彎了彎,眸間亮光閃動時,眉宇間慢慢開朗起來。

  「可惜,不能在鳳翔城與妍女成親。」他歎了一聲,語中的無奈滲透了一絲悲涼的意味。

  我卻聞言搖了頭,笑:「能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便是幸事,又何須在意那麼多?妍女會覺得幸福的,因為她喜歡的人願意娶她,願意與她廝守一生,白首不離。天下間,不是人人都能有如此好運的。」

  說到最後,我突然低了聲,笑得有些勉強。

  夜覽望了我一眼,沉吟片刻後,他輕輕笑出聲,道:「半年後不就輪到你了麽?不必羡慕,穆會會是個好夫君。」

  他似乎對晉穆真的很有信心,我抬頭看著他,笑得古怪。

  「爰姑去哪了,你知道不知道?」再開口時,我轉開了話鋒。

  「邯鄲。」夜覽笑得輕快,眸子顏色卻頓時暗下。

  言簡意賅,聽得我驚住。

  這一下,我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好端端的,爰姑跑去敵國幹甚麼?

  眼眸再瞥向夜覽時,無意間窺得他神秘笑容下的陰寒。

  他腦子裡現在在想著誰,為何會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想來想去,我也只能猜到一個可能。

  公子無顏

  紅顏賭坊,竹園。

  回來時,天色已晚。

  暮日霽霞,鳳吐流蘇的顏色浸染了半邊天際,照得整個安城皆籠罩在一層若有若無、火紅而又瑰麗的光暈之下。

  而此時霞光下的竹林,也顯得猶是凝翠生煙,明夕動人。

  我和往常一樣漫步穿過竹林,林中幽風,衣袂飛揚時,沾了滿身的竹葉清氣。空靈而又略帶冰涼的味道嗅在鼻中,慢慢消退了我這一日的緊張和疲憊。

  我伸手推開房門,正待舒出一口氣放鬆放鬆時,卻抬眸瞧見了正坐在我房裡,看似悠哉飲茶的無顏。

  他倚在寬大的椅中,右手支顎,左手執杯,斜身懶散愜意,鳳眸雖閉著,唇角的笑意卻縱肆依然。

  模樣是放蕩,只是我早已見怪不怪。

  「二哥。」我輕輕喚了一聲,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後,才想起問他,「你今日回來得這麼早,是不是事情已辦好了?」

  他不答我的話,也不睜眼,只反問我:「你去哪了?」

  「穆侯府。」我垂了眸,看著杯中碧色的茶汁,淡淡應道。

  他又笑一聲,嗓音卻一下子涼了下來:「見著了?」

  我喉間一噎,想明白他話中那略含嘲弄的語氣後,不由得微微蹙了眉:「見誰?我只是去找爰姑。」

  他不再問,卻還是閉著眼,滿臉仍然是那讓人著惱的、半死不活而又似笑非笑的神情。明知他看不見,我還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准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的兄長。」

  他驀地冷聲開了口,身子輕輕一動,本就半系半解的紫貂裘立刻敞了開來,雪白的裡衫露出大半,絲滑錦緞的明亮顏色映上他臉龐,白皙的膚色頓時暗下。

  我歎了口氣,雖不知他莫名其妙地到底在氣什麼,但還是乖乖地收回了眼光,斂眉低目,盯著自己的鼻尖。

  「我在晉穆府見到了夜覽。」掙扎了半天,我還是受不了室中近乎凝結停滯的氣氛,先出聲打破了這令人難熬的沉默。

  「嗯。」

  無顏應了一聲,手指慢慢摩挲在茶杯的邊緣,飛揚的劍眉輕輕皺了一下,卻隨即又迅速展開。

  「二哥還記得五年前無蘇成親時,來送文姒的夏國公子意麽?」我不管他的冷漠,起身走到他身邊,俯身拉緊他的衣襟,低低問道。

  他終於睜開了眼,深湛的目光對上我的視線時,眸底隱約飄過了一絲柔軟。

  「大概記得。」他撇了唇,似是不屑一顧。

  我笑了笑,慢慢道:「那二哥可有認出,夜覽其實就是當年的公子意?」

  無顏淡淡一笑,細長漂亮的鳳眸瞥向我時,眼神平靜得如一池波瀾不驚的秋水:「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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