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瀟然夢之無遊天下錄 | 上頁 下頁
六五


  柳岑楓收回掐在少年脖子上的手,深沉的目光在懷中少年蒼白俊秀的臉上流連了一會兒,隨即譏諷道:「我只想,取回我應得的。」

  柳岑楓冰冷地笑著,緩緩地將目光投向從方才開始就沉默不語的冰朔,「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知道,原來她還會回來,還會……回到他身邊。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知道,原來聽到騎士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結局,我會嫉妒得發狂。如果不是你,我到今日也不會覺悟,其實我可以把她搶回我身邊。冰朔,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冰朔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步殺連忙扶住他,夜幕下,只見他的臉色比紙還要蒼白,身體輕輕地顫抖著。他抬頭朝步殺微微一笑,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那笑雖無比慘淡虛弱,卻依然澄澈乾淨得讓人無法逼視。

  柳岑楓如毒蛇般的聲音卻還在一點點傳來,「我早就跟你說過,總有一天,你們會為自己的天真付出……」

  「刷——」這是汲血刀出鞘的聲音,刀刃離鞘,便是血光乍現。

  「砰——」這是青霜劍決然刺出,刀劍相交的聲音。仍是勢均力敵,俱莫能擋。

  「咳……」柳岑楓偏頭吐出一口血,他抱緊懷中的人靠在假山上,擰眉望向冷冷瞪視著他的步殺,嘲笑道,「怎麼,你要替他出頭嗎?以保護者的身份?」

  「不,」步殺用汲血刀遙指著他,仿佛根本不在乎風帝會不會再出手阻止他,「只是不順眼……想要你的命。」

  第二十一章 生死之間

  「想要我的命?」柳岑楓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恐怕有人不會同意他那尊貴的主子,為我的賤命陪葬。」

  步殺冷笑,「他同不同意,與我何干?」

  柳岑楓挑眉看看他,又看看青霜劍緊握手中的風帝,挑眉道:「你不是對旁事沒興趣嗎?你不是一直想要突破武道的最高峰嗎?怎麼,此刻機會擺在面前,卻退縮了?」

  這個問題,連從容和冰朔也覺得詫異,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他。步殺一直都是個極端我行我素的人,可以說別人的死活甚至連冰朔他也鮮少關心,挑戰絕世高手一直是他的願望,此刻機會來臨,他卻一直心有雜念,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步殺本不願回答柳岑楓的問題,但見冰朔和從容都一副好奇的樣子,終於還是開口道:「我想挑戰的是人,而不是一具心死的軀殼。」

  此話一出,連風帝也抬起頭來看著他,銀色的發輕輕飄動,冷邪的紫眸中卻能清晰地看到絕望和刻骨的悲涼,以及一絲茫然。

  茫然不是因為不解,而是他從心底迷惘著自己是否該活下去,又該如何活下去。

  步殺猛地撇過頭,忽然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這雙眼睛會讓他想起發動塚蠱絕代的祈然,即將被痛苦、絕望和悔恨壓垮的祈然。

  步殺從來都不是個會心軟退縮的人,可是直到今時今日,他還是沒膽量回憶起那殘陽如血的黃昏。不斷流淌的鮮血,蒼白的容顏,空洞的藍眸,淒厲的哭號,豔紅的天空……無論是對祈然還是他,那是即便過去幾十年也無法抹去的烙印。

  風亦寒的眼中,沒有祈然嗜血的瘋狂和毀滅的渴望,卻有著比他更刻骨銘心的悲傷絕望。那是因為祈然能將自己的悲傷融入扭曲的報復中,通過瘋狂的摧毀和血液的洗滌來減輕自己的痛苦。而眼前這個人,卻只能深深地壓抑著滅頂的傷痛,哪怕有摧毀的欲望,他也會……第一個選擇摧毀自己。

  這樣的人,即便與他旗鼓相當甚至更勝一籌,也會死在他的刀下。因為你不知道,他會在哪一個生死時刻選擇放棄,選擇死亡。

  耳邊忽然傳來低低的笑聲,步殺抬頭對上冰朔清澈的藍眸,不由得一愣。他不覺得自己方才說了或者做了什麼值得感激的,卻見冰朔的笑容中明顯隱含著道謝的意味。

  冰朔望向因受傷臉色有些灰白的柳岑楓,緩慢地朝他走去。

  柳岑楓用手指猛地再度掐上懷中少年的頸項,冷冷道:「冰朔,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還是你以為,我該為你給我的這條後路感激涕零?被騙,只是因為你自己的愚蠢。」他晃了晃手腕上橙色的表,笑容嘲弄無比。

  冰朔笑笑,素白的指尖輕輕擦過灌木叢的樹葉,「聶叔叔,我覺得,有些事我還是應該讓你知道,然後你再做決定是不是要帶走秦洛。」

  柳岑楓冷嘲地看著他,冰朔淡淡回視他,繼續說:「我是不屬於這裡的。我的到來,已經讓這個世界的歷史出現了偏差,但幸好,這些偏差很小,不足以影響大的走向。可是一旦你帶走了秦洛,那麼一切就會真正地改變,歷史會向怎樣的方向發展誰也無法預測。是我的到來,更改了歷史的走向,是我的人為回溯,扭曲混亂了原本的時空。」

  柳岑楓慢慢地擰起了眉,「你究竟想說什麼?」

  冰朔歎了一口氣道:「時空的非自然扭曲,會碾碎所有的異物,包括你,包括我,也包括其他人……你有我的『練』或許有可能回到我們的世界,而我……卻絕沒有倖存的可能。即便菲瑟有天大的能力,我也必死無疑。」

  柳岑楓的手顫抖了一下,面容有一瞬的蒼白,藍眸卻越發晦暗深邃。

  冰朔輕輕搖頭,「聶叔叔,你知道,我不會騙你,也沒必要騙你。」他的聲音變得瀟灑如風,又淵深似海,「我的未來還很長,我有許多許多想做而沒做的事情,我真的……不想死。」

  冰朔微笑著伸出雙手,攤直在柳岑楓面前,「無論如何我都叫你一聲叔叔不是嗎?聶叔叔,可以成全我的願望嗎?」

  柳岑楓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呼吸仿佛都停止了。然後,他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沉沉地帶著矛盾的鬱痛和暢快,「蕭冰朔,好一個蕭冰朔!哈哈……我怎麼會認為你天真愚蠢呢?」

  他忽然斂了笑聲,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句『所有人的願望,一句我想活下去』,居然就困住了我。輕易抓住人性的弱點,精確衡量別人的感情,你的前途當真不可限量啊!」

  冰朔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那也得靠聶叔叔你人性未泯,不是嗎?」心底卻暗道:說什麼前途不可限量,還不是被你逼的!

  柳岑楓不再言語,低頭望向懷中的少年。沒有生命,沒有色彩,甚至沒有一點兒熟悉的溫度……他搶回了這樣一具屍體有何意義?當真能改變歷史的走向嗎?當真能改變孤獨的命運嗎?呵……其實他早知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風亦寒!」柳岑楓忽然高喊,將懷中的人高高地拋向那白衣青衫的男子,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只影……向誰去呢?冰朔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望向風帝。他筆直地站在月光下,緊緊抱著懷中的人,明明是那麼孤傲又居高臨下,卻為何看上去如此卑微哀憐?

  什麼是愛情?什麼是生死相許?什麼又是最深刻的烙印?他無法理解,可是看著眼前明明冷峻漠然的男子,他卻覺得胸口窒悶得難受。

  難道自己就不能為他做點兒什麼嗎?哪怕只是給予最微弱最渺茫的希望。

  冰朔撥了撥長長了的額發,有些無奈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又想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了,如果被菲瑟知道,一定會氣得暴跳如雷。可又覺得心頭輕鬆了很多,他想他知道分寸,在能力範圍內冒一點兒這樣的險,他認為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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