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替身皇妃 | 上頁 下頁
一三


  我本想對他笑,可聽見他這句話一刹那,我的笑容徹底僵硬住了。他不再看我,而是甩開我的手,從我身邊站了起來:「傾城,聽說你比洛雁還要美上幾分。」

  我不答他,甚至暗暗討厭起洛雁這個陌生的名字,可是,這樣的抵觸並沒能維持多久,另外一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個半臉的翠綠面具,似是玉做的,很薄,形狀有些像展翅的蝴蝶。

  我楞楞看了面具半會,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莫怪我,我不想讓紅顏成為禍水。」

  他冷望著我,銀白的髮絲吹揚在半空,染著星光的熒藍,沾著月光的淡漠。

  我忽一猶豫,伸手,將面具接下。

  「以後,我再也不能摘下它了麼?」

  戴上面具的前一刻,我定聲問他。

  這回,輪到他不回我話了,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咯,我輕笑,在戴上面具的後一刻自行拉下頭上的鮮紅喜帕。

  ……你不和我告別麼?……

  ……不,我有預感,我們會再見面的……

  ……那我們拉勾,再見面時,看誰先認出誰……

  ……好……

  喜帕乘著風,從他面前輕盈落下,那一刹那,我看見他眸心淌滿了驚訝與困惑,於是,悄悄地,我竟得意了起來。

  諦聽哥哥,是我先認出你了,很厲害吧?

  像是自欺欺人般地,我在心裡對他誇耀道。

  其實,我並不討厭這副面具,一來為它並不難看,二來它只有半張,正好架在我的鼻樑上,並沒遮住我的嘴,所以,他依舊是可以看見我對他笑的。

  於是,我笑了,從床上跳下來望著他說:「好看麼?」

  我只是想告訴他,給我面具沒關係,讓我一直戴著它也沒關係,只要能讓他不知道我就是草原上的那個丫頭,只要能夠讓我在他心目裡的身影永遠單純如一,我就會很滿足,很開心。可是,他卻愣住了,充滿驚訝的雙眸突然一黯,那種神色,竟是痛心。

  「你,早點休息……」他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從宮閣大門走過,漸漸消失在花園盡頭,心裡只覺得對他很是不舍,並沒其他太多的情素。可是,很多年以後,等我長大了,知道什麼是女人心思了,我才突然發覺,自己的新婚之夜沒有夫君陪伴,竟是如此悲哀的一件事情。

  一張面具,等於昭示了我與諦聽之間僵冷的關係。

  初來宮廷的那幾日,即使整天躲在芳草居裡不出去,謠言與嘲諷仍會源源不絕地傳入我耳,太后對此不聞不問,甚至對諦聽給我面具的事毫無反應。

  按照祖上傳下的規矩,立後的兩年內,君王不得納妃,不得納嬪。聽玉兒說,諦聽每晚都會招一個宮女去他的天涯殿,沒過幾月,宮裡突然多出好多婕妤昭儀,我知她們各個都做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偏是我,成了他們夢中的魘。

  於是,更洶湧的暗諷,更瘋狂的偏嘲,我把自己關在芳草居裡,自以為不出去一步便能聽不見也看不見,可是,在如此人云亦云的宮裡,我怎能如此輕鬆的逃開一切?

  白天,捧著先生給我的書,說是為了打發時間,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草原。

  夜晚,趁著人不多的時間,我會偷偷跑到離天涯殿不遠的池塘邊,並非是我故意要接近那座宮殿,只是這裡的月,倒映在水裡,實在太美……

  芳草居裡沒有鏡子,我的臉被掩著,鏡子放我這兒反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既然如此,不如不要放置鏡子,讓鏡子去它該去的地方,至少這點權利,我還有。

  沒有人見過我的面容,即使是服侍我的宮女們也沒有,每每梳洗,她們都會退到一邊低下頭,她們不能看,她們不敢看,由於沒有鏡子,真正看清自己戴著面具是何等容顏的時候是第一回坐在池塘邊。

  趁著月光,我看見青玉面具遮掩住我的半張臉,猶如一隻青色蝴蝶靜靜停留在我的鼻尖。

  由於這裡的月光,由於這裡的嫋無人煙,大婚後的半個多月,我幾乎夜夜到此,卻從沒注意過,這裡之所以靜謐沒人是因為離此不遠的宮樓便是畫坊,畫坊的畫師們常在這兒作畫,諦聽是惜畫之人,特地圈出此處贈予畫坊,不讓宮女侍衛隨便進入。

  於是,有一夜,當一個畫師站在畫坊頂處作畫的時候,我剛好坐在池塘邊,赤腳踢打池塘的水面,我喜歡看水花在月光下飛濺出點點晶瑩,仿佛只有對著如此晶瑩的東西,我才能真心笑開。

  於是,在我渾然不知的時候,那個畫師認真將我畫下,甚至在幾天後的夜宴上當著眾人的面呈遞給諦聽與太后。

  由於我太小,那次夜宴,我沒有出席,也慶倖自己沒有出席。

  只是夜宴後的一天,太后終於把我喚去。

  她笑看著我的面具,輕搖頭道:「這世間有許多東西都能被遮掩,惟獨兩樣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一是人心,另一樣,便是能動人心的人美。」

  她揚了揚手,一個宮女立即抱著畫卷上前。

  我從她的笑裡看出了幾分得意的味道,隱隱感覺她定是從面具裡揣摩出了什麼,只是始終不點破,仿佛在等戲開場。

  而後,畫卷被展開,我看見了畫裡的自己,坐在池邊,迎著晶瑩如雪的水珠,笑望天上明月。

  太后忽地將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城兒,你可知,眼前這副畫在昨日夜宴上驚起了多少人麼?你可知,那群一直諷你笑你的女人昨日在夜宴上是何等的不甘與妒忌麼?她們太膚淺,只認為人的美就是容貌的美,又怎會料到,你的美根本不是一張面具可以遮掩的了的,城兒,不要辜負了這種美,要好好利用它,千萬不要辜負了。」

  後來想想,太后並非對諦聽給我面具的事不聞不問,她只是在尋求一個機會好一鳴驚人,更或者整件事根本就是她處心積慮安排的一個巧合,一個天衣無縫的巧合,震懾住整個後宮的同時也逼著諦聽無法忽視我的存在。

  這場夜宴之後,宮裡不再有人對我說三道四,似是諦聽下了明令,誰敢再對皇后不敬,一律當罪論處,我清楚,這些舉動並非是他為我的容貌所動容,只是,他需要給太后一個答覆,為這場小風波劃下真正的句號。

  而我,雖說只見過那畫一眼,卻就此無法忘懷。

  畫的筆法很嫺熟,當真如夢似幻,可真正讓我驚心的卻是畫裡我自己的笑容,一直以為我的笑是明亮而歡快的,認識我的每個人也都說,我的笑是明亮而歡快的,可偏偏,那個月夜下的我,笑得如此無力,如此蒼白,仿佛曾經自由調皮的我已經不在,坐在池邊的,只是一縷寂寞幽魂。

  托這件事的福,我漸漸過上了正常生活,太后命我每日必去向她請安,說是請安,其實就是對我的暗中調教。

  太后有一子一女,皇子去邊疆習軍,只有一位公主陪在身邊,公主名吟雪,比我大三歲,卻恍然一副十六七歲的沉穩模樣,我漸漸明白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意思,在這沉鬱深深的宮城裡長大的男女,註定都會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成熟地更早些。其實,我又何嘗不是?

  吟雪長地國色天香,又天生聰慧,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難怪教我們書的台甫會如此看重她,我雖是皇后,可畢竟也是個孩子,所以得隨宮城裡的公主皇子一起讀書,與吟雪的天資聰穎相比,我簡直是台甫心中的一個痛,上課不是睡覺就是逃跑,幾乎每回都把他氣地鬍子上翹又奈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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