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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喔。」孔紹稍稍放心。想了片刻,她又問:「那二公子呢?」

  風辰雪挑了一下琴弦,頓「淙」的一聲輕響,音輕且沉。於是她取過一旁的帕子拭了拭手,然後端起酸梅湯,飲了幾口,才道:「意遙敬愛他的兄長,又怎願以此事來傷他。在他許我餘生之時,他便已將帝都的梏桎盡數拋開。」

  聽了這話,孔紹總算是放下心來,道:「只要姐姐身份不給大公子知道便應該沒啥事了。」

  風辰雪放下瓷碗,默然了片刻,她才靜靜道:「他知道又如何,我與他終只是擦肩而過的無緣之人。」

  呃?孔紹聞言看著她,想起俊美偉岸的秋意亭,忍不住問了存於心間很久的疑問,「姐姐,你……就一點也沒對駙馬動過心嗎?」

  聞言,風辰雪頓然沉默,起身走至窗邊,目光望向窗外,神思怔忡。許久後,她幽幽一歎,道:「若當年,與我成親的是他,我如今便該是他的夫人,與他也該是一對互為欣賞敬重的恩愛夫妻吧,那樣的生活,予宸華來說,未嘗不美滿,只是,世間的事不能回頭,宸華已逝,自然與他之緣份亦斷。如今的風辰雪自在快意,與他靖晏將軍,已是兩個天地之人。」

  孔紹看著她,自然也看得她面上一閃而過的恍然。垂下頭輕輕歎息一聲,沒有再說話。

  大軍在城外駐紮,秋意亭本是要與大軍一處的,不過燕雲孫卻拉著他一起到了都副府。經過一日的喧鬧,直至夜幕降下時,兩人才得閒在院子裡共品一壺清茶。

  「雲孫,意遙呢?」整個白日,秋意亭都沒有見到風辰雪與秋意遙,這刻只兩人在,自然就問了,「他身體怎樣?我知道你笨,那你讓他給你出出注意就行,怎麼還讓他領兵奔襲?他那身體哪受得了。」

  「唉,你可別怪道我頭上。」一聽秋意亭的口氣燕雲孫趕忙撇清關係,生怕撇晚了,秋意亭的拳頭又落在他臉上了。「這是意遙自己要求的,你也知道的,你們兄弟兩一身功夫,我可沒本事強求你們做什麼的。」

  「哦?」秋意亭狐疑。他這弟弟他是知道的,從小到大,從來不出風頭,總是光芒盡斂的一個人,這回怎麼會主動要求領兵了?而且他爹娘怎麼會同意他到這麼遠的月州來?

  燕雲孫正想著要怎麼解釋,耳邊聽得腳步聲,轉頭一看,便見燕辛領著淳于兄妹來了。

  「秋大哥,燕州府。」兄妹倆打一聲招呼。

  見到他們,秋意亭自然想到了風辰雪,於是問道:「我許久未見辰雪,她如今可還在丹城?」

  一聽這話,淳于兄妹僵了僵,不自覺的把目光望向了燕雲孫。

  秋意亭見此,不由也望向燕雲孫,只不過眼中盡是費解。

  燕雲孫敲了敲茶杯,想著遲見早見總是要見的,況且秋意亭這樣的人又能瞞他什麼呢。於是道:「我正要告訴你呢,這都副府裡人多事雜,不利意遙養病,風姑娘住的院子安靜,所以意遙便住在那邊。」說著他站起身,「你擔心著意遙的身體,那這刻我便領你去看他,順道你也見見風姑娘了。」

  秋意亭聽著這話,心頭不知怎的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但他沒怎麼在意。只道:「好。」

  於是四人出了都副府往青陽巷去。

  天幕上弦月如鉤,長街上華燈初點,三三兩兩的路人絡繹不絕,今夜的丹城沉浸在歡慶喜鬧之中。

  四人走在街上,竟是沒有一人說話,安安靜靜的。

  一路到了青陽巷,還在巷口便聽得隱隱的琴聲傳來,秋意亭聽了頓神情一振,不由加快了幾步,走在了最前頭。這等清雅的琴聲,他曾多次耳聞。遁著琴聲走,便看到前方有一座小院,院門是虛掩的,從門縫裡瀉出一線燈光,那悠悠琴聲便是從裡傳出。

  於是秋意亭示意幾人放輕腳步,以免打斷院中人彈琴,他悄悄走近院前,然後輕輕推開院門,頓時燈光迎面撲來,琴聲清晰入耳。然後他看到院子中亭亭開著一樹白色的珍珠梅,瓊雪似的花樹下,一青衣女子螓首低垂,正凝神彈琴,素手輕拂,清音如水。

  那刻,他頓住了腳步,就站在門前靜靜的看著那低首撫琴的人,下一刻,撫琴之人螓首微抬,那一刻,他只覺天地俱靜,萬物俱消,他眼中有她,他耳中有花落之聲。

  夜沉如墨,明燈似星。

  他站在門口,靜靜的聽琴,望然身後之人,望然天地之物。

  晚風拂花,幽香染袂,素容如月,琴曲清和。

  當一曲終了,他悠然醒轉,抬步入門,正欲喚她,卻見她側首看向左方,那時刻,廊上的燈光灑落,照得她容華似水,目光繾綣。

  他一震,顧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有冰水淋頭。

  廊前橫著一張竹塌,榻上倚臥著一名男子,眼眸微闔,神色怡然,似乎還沉浸在琴曲之中。燈光清晰的照出那人如畫的眉眼蒼白的面色,那是他熟悉至深的人,他的弟弟秋意遙。

  他木然站在門口,身後三人自也是看到了院裡的情形,淳于兄妹看著秋意亭的神色不知是進是退,而熟知內情的燕雲孫只能暗自歎氣。然後他抬手扣了扣院門,才將那沉在自己天地裡的兩人扣醒。

  風辰雪與秋意遙移眸,一眼便看到院門前的秋意亭,頓皆是一怔。

  然後,秋意遙緩緩扶著竹塌起身,喚道:「大哥」

  風辰雪亦起身,淡然看著秋意亭。

  秋意亭移步入內,看看風辰雪,又看看一臉病容的弟弟,忽然間希望自己方才看到的只是幻覺。

  「意遙,你今日可有好點?」燕雲孫搖了搖摺扇,作出一派從容地打著招呼,「意亭知道你在這邊養病,所以要來看看你。」接著又看著辰雪道:「辰雪,你與意亭也早就相識,不用我介紹了。孔昭呢,我還掛念著她煮的茶呢。意亭,你呆站著幹什麼,辰雪是美人,可也不用看得發呆呀,不過你看她與意遙站一塊,是不是金童玉女呀。」

  秋意亭聞言,太陽穴突突劇跳,側首看著燕雲孫,目光如劍,「雲孫,聽說你當年曾在街上攔著宸華公主的玉輦,只為看她一眼。」

  這一語頓讓風辰雪、秋意遙、燕雲孫齊齊呆在當場,淳于兄妹則疑惑,不解秋意亭怎麼突然說這話。

  「意亭你……」燕雲孫驚愕至極地看著他,難道他竟是知道風辰雪的身份?他知道了?!

  秋意亭走近兩步,看著花樹前容華絕世的人,心頭一澀。轉頭,看著廊前的秋意遙,輕聲的清晰的問:「意遙,你知道她是誰嗎?」

  秋意遙面白如紙,眸中一點微光如風中燭火,他迎著秋意亭那明利如劍的目光,輕輕點頭,「知道」

  秋意亭的心頭如釘了枝鐵釘,一瞬間鮮血直流痛不可當,他固執地重複問一句:「你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是誰嗎?」

  這一句問出,秋意遙身形一晃,但他扶著榻站穩了,性鎖骨立如一杆淩雲碧竹,雖承著千斤的內疚百般痛楚亦不曲折。他看著兄長,一字一字的道:「大哥,我知道。」

  那一刻,秋意亭眼中閃過失望、憤怒、悲傷,可他克制著,只是沉默地看著的弟弟,心頭窒痛難當。

  院中氣氛凝結,燕雲孫呆立一旁不敢開口,淳于兄妹驚愕著,心裡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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