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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傾泠握了握母親的手,道:「後來是二公子找著了女兒,女兒才倖免一死。」

  「幸好!」安豫王妃松一口氣,「幸好二公子找著了你。」略略一想,又道,「如此看來,最後是二公子把你找回了,所以才有了你與小叔子有私情這等流言!」

  傾泠手一顫,眸光看著母親,驚訝之中,還夾著些其他情緒。片刻後,她垂眸,低低道:「原來……還有這等流言。」

  女兒的那一絲輕顫,安豫王妃察覺到了。她心中一動,移眸靜靜地看著女兒。

  傾泠自母親手中輕輕抽出手,略調整思緒,繼續道:「二公子還說女兒運氣好,常人在雪地裡睡那麼久,就算不凍死,救回來那必也是四肢受損。後來女兒想,許是女兒練的內功護住了女兒的心脈,才撐著一口氣,等到二公子來救我。回來後,二公子本還擔心女兒受寒過重,會留下隱疾,開了方子交付方令伊、內邸臣,要他們看護好女兒。他不知,女兒既有內功在身,又知曉了厲害,自會運氣活血通脈,驅除寒氣。」見母親又眼帶憂心,忙又道,「娘你放心,女兒而今已全好了。」

  「嗯。」安豫王妃點頭,目光卻依舊看著女兒,女兒神色坦蕩,可思及她剛才的反應,心頭忽生涼意。

  殿中有片刻靜然。

  半晌後,安豫王妃才道:「你安然無事,娘甚為欣慰。只是而今流言四起,你心裡可有底?」

  傾泠默然片刻,才道:「娘是問女兒如何應對?」

  「嗯。」安豫王妃點頭,「娘知你的性情,這等事你只會漠然待之,只是你而今卻不能如此。你可以不理流言,不受流言影響,可你此刻嫁入侯府,與侯府一體,侯府卻不似你一般可以不理會,不受影響。這等流言飛語會損了威遠侯府的體面尊嚴,會讓侯府裡的人覺得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日子久了,更會生出憤恨怨怪之心。侯府既是你以後的容身之所,你便不能不顧及它。」

  傾泠沉默,移眸怔怔地看著殿中某處,許久後才道:「女兒以前或不知,可自入侯府後,也是知道一些的。這世間的人和事總是枝蔓相牽,複雜非常。就好比這些流言,已不只是女兒一人之事,它牽扯到整個侯府,甚至牽扯到整個皇族。」

  「所以,你必要想個應對之策,決不能聽而任之。」安豫王妃歎道。

  傾泠轉頭看著母親,「娘今日來,便是因為聽了這些流言,所以擔心女兒,是麼?」否則以母親的心性,又怎麼會願意出園到這裡來。

  安豫王妃淡淡一笑,默認了,「帝都裡如今就好比一湖混濁的水,想要這水變回原來的清澄,便要找到那暗中攪亂水源的人。」

  傾泠不語,靜默了許久後,才開口道:「其實……女兒差不多知道是何人所為。」

  「嗯?」安豫王妃一愣,「你知道是何人?」

  傾泠點點頭,「這事看似毫無頭緒,其實只要稍稍細想,便能得出結果。」

  「哦?」安豫王妃略帶奇異地看著女兒。她本是擔心女兒未經世事,突遇此事會手足無措,卻不想她心思竟是如此敏捷。

  「女兒昔日看書,曾在一本書上看到一篇故事,而那故事總結一句話便是:無論什麼樣複雜的陰謀詭計,只要找到最終的最大利益獲得者,那便是謀劃者。」傾泠清淡的眸子湛亮如鏡湖,「這人要侍衛帶著我失蹤一兩個時辰,而我一回帝都便有了這些流言,足見此人是早為女兒準備好了這『私奔』的名頭。由此亦可知,此人完全是針對女兒而來。那麼只要想想,女兒若為流言所毀,最為稱心的人是誰?這最稱心者,便是此事的謀劃者!」

  「嗯。」安豫王妃頷首微笑。原來對此事的一點兒憂心,此刻全然放下,甚至她都不急著知曉那人是誰,因為她知道,那人害不到她的女兒。當下淡然問道,「那泠兒與娘說說,這事到底是何人謀劃。」

  傾泠倒不急著說,移步走下錦榻,將一旁爐上溫著的熱水端過,為母親與自己添過茶,才重新坐下。

  「知悉白曇山一事的,只有白曇寺中的僧人、女兒的隨侍,及侯府裡的一干人等。白曇寺的皆為出家人,不可能做這等事,亦無做此事之理由,那麼便只能是隨侍及侯府中人傳出流言。」

  傾泠揭開茶蓋,淡淡水霧,嫋嫋茶香裡,她悠然啟口:「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此刻流言才起,或許眾人還只在驚訝之中,半信半疑的,但傳得久了,便會成了真的。而當流言成真時,女兒名節不存,亦是私德有虧,陛下再寵女兒,那刻也不能護。那麼那時,女兒就算是公主,堂堂威遠侯府也不能要這樣的兒媳,秋意亭再大度,亦不能容忍這樣的妻子,是和離,是休妻,那都是情理之中。那人最終的目的是逼女兒離開侯府,如此再看,女兒離開,所有隨侍亦要離開,所以隨侍沒理由做這等事,餘下便只侯府中人,而侯府中不能容女兒之人,寥寥可數。」

  「嗯。」安豫王妃點頭,亦啜一口茶,「看來事因是出在侯府。」

  傾泠笑笑,再道:「這人能知那侍衛家境貧寒,亦知他老父病臥在床,以錢銀誘之,又行事謹慎,足可見這人是十分細心。而那般細心謹慎,縱觀侯府只兩人。其中一個是二公子,但他細心體貼出乎天性,行來自然無痕,再則他……是決不會做任何不利於我之事。而另一人,處處細緻溫柔,得人讚賞,可刻意為之,便帶出痕跡,便有了破綻,女兒回程那日,便已看出來了。」

  「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安豫王妃放下茶杯,含笑看著女兒。

  傾泠微微一歎,然後輕輕念道:「以雅以南,以不僭。」《詩經·鼓鐘》

  「嗯?」安豫王妃疑惑。

  「這是名字的由來,戚以雅,呂以南。」傾泠解釋道。

  「這兩人是誰?」安豫王妃並不瞭解侯府情況。

  「侯爺兩位側室戚夫人與呂夫人的侄女,自小長在侯府。」傾泠答道。

  「喔,」安豫王妃點點頭,「她兩人為何要如此?泠兒入侯府,難道於她們有何不利?」

  「呵呵……」傾泠嗤笑,抬手以杯蓋輕輕撇動杯中碧綠的茶葉,「女兒之所以到今年才成婚,是因秋意亭屢屢延婚。而她倆年紀與女兒相當,卻今時今日未曾婚嫁,甚至定親的事都不曾有,其因便不難猜了。」

  「原來如此。」安豫王妃恍然大悟,「這般說來,倒也是有因有頭了。」

  「呂以南性子直率急躁,怕是沒這等心計,這般謀劃的行為,想來出自戚以雅之手。」傾泠指尖劃著杯沿,緩緩道,「前兩天聽說她們去了華門寺,再算算流言出來的時間,想來就是借華門寺上香之際傳出。以戚以雅之才智,女兒不在了,遲早有一日,她終可得償心願的。」

  「嗯,這般年輕卻有這等心計,這女子倒是十分可怕。」安豫王妃輕輕歎道,轉而又問女兒,「你既已知元兇,那如何打算?」

  傾泠卻不語,只是皺起了眉頭。

  安豫王妃養女十八載,又豈會不知女兒心中所想,道:「泠兒,你是覺得與那等人爭鬥太過肮髒齷齪,所以不屑為之?可你要知,這樣的人,這樣的事,越近權勢名利之處便越多,你身為公主,深得帝恩,又嫁入侯府,怎可能不與此等人打交道?更甚至日後秋意亭加功晉爵,你遇到這樣的人和事只會更多。你不可能孤高清傲一生!」

  傾泠聞言,驀然抬頭,看著母親,半晌後,沉沉地道:「女兒討厭這樣的人和事。」

  安豫王妃一呆,然後深深地看著女兒,久久不語。

  「娘,女兒真的不喜歡這些,女兒不喜歡的,便不想做。」傾泠抱住母親,有些無奈,更多的是想尋求撫慰。想起這幾月侯府裡的生活,心頭便是一片茫茫然的,完全沒有往日集雪園裡的簡單寧靜。若是日後日日年年皆要如此,那這一生豈止是不歡,那是折磨。

  「娘,女兒一點兒也不喜歡過這樣的日子。」

  安豫王妃抱住女兒,聽著女兒的話,心裡生出深深的愧疚。女兒之所以如此,皆是因她給予她的成長環境造就。

  「泠兒喜歡什麼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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