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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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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片刻後,顧氏想她們母女久不見,必有體己話要說,是以先行告退。一出德馨園,即吩咐侯府的廚子準備最好的佳餚,款待這位罕見的貴客。 方珈、穆悰等見禮後,亦領著侍從退下,便是孔昭,都領著巧善、鈴語到自己房中說話去了。於是,殿中便只餘母女兩人。 拾肆、殘紅猶自多情舞 傾泠緩緩穿行於梅林之中,偶有梅瓣飄落在她的肩頭、發上,冬日斜陽在她周身灑下淡淡餘暉,疏梅殘紅自她身後鋪展延伸,仿如一卷名畫,雖筆色清豔明媚,神韻卻是清寂而憂傷。 「泠兒,到娘身邊來。」安豫王妃招手,傾泠過去,母女倆相依同坐一張榻上。「在侯府這幾月過得怎樣?」 「侯爺、夫人視我若女,自然過得好。」傾泠淺淺一笑,答道。 安豫王妃看一眼女兒,也是淡淡一笑,「那麼,舒心嗎?」 傾泠想了想,道:「女兒在侯府,跟以前在王府也沒什麼不同。」事實上倒也並無多大差別。 安豫王妃聞言,細細看著女兒,眉間清漠依舊,只是以往一雙明澈無塵的眼,此刻已有了淺淺的憂悒,又哪裡相同了?不由輕輕一歎,道:「泠兒,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在娘面前,你有什麼不能說的?」 傾泠聞言,看向母親,觸到那溫柔又了然的目光,心間忽然發澀,不由得低首垂眸,避開了母親的目光。 「告訴娘,這幾月你在侯府過得舒心嗎?」安豫王妃伸手托起女兒的面孔,那面容比之在王府,略有些消瘦了。 「娘。」傾泠抬手握住母親的手,那手柔軟又溫暖,還帶著淡淡的幽香,那是熟悉的母親的味道,而不似他……永遠都是藥香相隨。想至此,霎時苦澀彌漫心頭,「娘,女兒心裡不舒服。」 安豫王妃聞言,伸手將女兒摟入懷中,也不問話,只是輕輕地撫著女兒的頭。 「娘,我本是想此一生就做宸華公主,嫁給秋意亭,就在這侯府裡過著娘曾經說過的『夫妻恩愛平淡和美的生活』。」傾泠伏在母親懷中,輕輕道。 「嗯。」安豫王妃亦輕輕應一聲。 「有一個人人交口稱讚的夫婿,那也是幸事。相親相敬,日日年年,他憂時我為他分解,我愁時他為我開解,閒時我彈一曲琴,他念一段書,以後再生幾個兒女……娘,女兒覺得那樣的生活也挺好的。畢竟千百年來,書上說到人的幸福時,總會用『夫妻恩愛、兒孫滿堂』,那必是人生的一種極致。」傾泠閉上那雙眼,想著當初出嫁時的心情,亦忍不住一番惆悵。 「娘本也希望你如此。」安豫王妃道,「只是沒想到秋意亭太重功名,才致今日你們夫妻不得相見。」 「女兒本想安然此生的。」輕輕的,這一語宛若歎息,千回百轉,自心底幽幽蕩出,「只是,而今的我,再也不得以前的心境,我此生都不得那種平淡和美。」 安豫王妃聞言低頭,正看著女兒唇邊那一絲淒惻,不由一顫,「泠兒,你……」 可傾泠未語,只是靜靜地閉目,伏于母親懷中。 無論當初曾有過什麼樣的期許,卻不曾料想過今日。那一日清晨,那一次的霧中相逢,許已註定了今日心境,此一生,她都不可能忘了那個永遠帶著一身清苦藥香的人,那個有著一雙清透溫柔而哀傷的眼眸的男子。她與他,相知亦相煎,那會是一生的苦,亦是一生的痛。她又如何能做到在與他咫尺之間還能與秋意亭夫妻和美?更何況,她已看過外間的壯美無垠…… 殿中,母女靜靜相擁,只沙漏悄悄,暗香淺淺。 良久後,安豫王妃問:「泠兒,白曇山上發生了何事?」 傾泠聞言,坐起身來,略帶疑惑地看著母親。 「孩子,而今帝都裡到處都是你與侍衛私奔的流言,你竟然不知道嗎?」安豫王妃歎息。 傾泠一愣,片刻微微一笑,略帶嘲諷,「原來……這兩日方令伊與內邸臣皆神色不豫,看著我亦小心翼翼愁眉不解的,原來是因為這事。」 「你這孩子,難道不知這事有多嚴重麼。」安豫王妃歎氣,看著女兒,想著她今日種種性情皆因自己而造成,不由心中酸楚,「眾口鑠金,流言殺人。你不比為娘,可不能無視此事。」 「女兒知道。」傾泠看著母親,又是淡淡一笑,「當日他……二公子找到女兒,得知了事由後,便已與女兒提過此事,亦為女兒設想了種種後果,所以才以『走失』為名,令一眾從人嚴守口風。只可惜,二公子一番心血白費了,終敵不過有心之人的有心之為。」 安豫王妃靜靜看著女兒片刻,才道:「告訴娘,白曇山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傾泠思及那一日之事,不由又是一笑,道:「那事說來倒真有幾分荒謬與滑稽。」 「嗯?」安豫王妃見女兒神色不見怒氣,不由詫異。 「娘你也知道,女兒雖習了一身武藝,但從未與人使過,只能算是紙上談兵,出入又總有一群隨侍,也從不離王府、侯府,是以不曾提防過自身的安危。到了白曇山後,我見白曇寺中環境清幽,是以便在寺中留住,偶爾寺中寺外游賞時,亦不喜大群人跟著,那樣便失了賞景之趣。方令伊、內邸臣他們也知女兒性情,所以也不強求。是以那日大雪,我與孔昭去白曇寺東邊的東岩亭賞雪,便只一名侍衛跟隨,往日如此也從未有過事,卻不想就是這名侍衛生了異心。」 「他如何生了異心了?」安豫王妃問道。 「這名侍衛趁孔昭回寺取琴之際,以迷香迷暈了女兒,將女兒帶離了白曇寺。」傾泠說至此,眉頭微蹙,「以往只在書上看到江湖人會制奇異的香,人聞了後便會人事不知,女兒還只當是誇大的傳說,想不到竟然真有其物其事。」 「那侍衛帶走了你,可有……」安豫王妃不由上下打量著女兒,女兒的容色足以引人犯罪。 「女兒沒事。」傾泠自知母親擔心什麼,「後來女兒醒轉,從侍衛口中得知是有人收買了他,讓他帶著女兒在山中失蹤一兩個時辰,只是那侍衛最後卻改變了主意,想帶著女兒離開。」想起那侍衛的言行,她心頭便覺有些好笑。 果然!安豫王妃暗想,「那後來呢?」 傾泠接著道:「那侍衛不知女兒身懷武功,是以也未曾提防,又對我敬畏有加,也不曾捆綁著女兒。女兒既已清醒,亦明白事由,當然不可能任他為之,便趁他不備,點了他的穴道。又看那侍衛不是奸邪之輩,不過是一時貪念作祟,是以只命其離開帝都,一生都不得歸,然後女兒便離開了。」 「如此就好。」安豫王妃聞言放心。 傾泠看著母親,搖頭笑道:「娘與女兒一樣,毫無經驗。」 「嗯?」安豫王妃一怔。 「本是嚴冬臘月,天寒地凍,那一日又大雪,又是天黑,天氣實是惡劣又危險,可女兒不知。出了山洞後,既不知路途,也不知方向,當時只顧著要逃離那侍衛,於是也就不管不顧地走,都不知道走到了哪兒,人又累了,便想歇息會兒,結果這一歇息,人就睡過去了。」傾泠想起那一夜,不由也心有餘悸。 「睡一覺起來,便被找到了嗎?」安豫王妃追問道。 傾泠又一笑,搖頭,「女兒當時想睡了,亦這麼想,等睡醒了後再走,許就能找著路了。」說著移眸望向殿外,那一場大雪,至今日早已消融乾淨。「後來才知道,寒天雪地裡睡著了,人的四肢軀幹便會慢慢地凍僵,最後整個人都凍得僵硬,那時候便是凍死了。」回眸看著母親,「女兒差點兒便一睡不起,差一點兒再也看不到娘了。」 安豫王妃聞言膽寒,抓住女兒的手,「那……你沒事吧?」她亦是嬌生慣養一生,未曾受過丁點兒苦難,哪會知野外雪地的危險。此刻得知後果,就算女兒已然端坐眼前,可只要想想,依舊生出後怕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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