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霜河白 | 上頁 下頁
五四


  「娘,那牡丹也沒啥好看的,不如挑這件琉璃做的梳頭屏風。」泓則取過一件琉璃屏風捧至母親身前,「你看這琉璃,顏色瑰麗,流光溢彩,乃是佛家七寶之一,又可聚福祛病,比那玉牡丹可要好多了。」他略略一頓,指尖撫著琉璃,再道,「還聽人說,琥珀色琉璃是權威的象徵,娘以為如何?」

  虞氏聞言一震,抬眸看著兒子,十六歲的少年眼中已嶄露鋒芒。王府該要立世子了,立嫡或立長,無論哪樣,她的孩兒都差一步。只是一步,所以她這個母親必要在後推他一把,而不能有絲毫差錯。於是笑著點點頭,「泓兒說得有理,娘便依你。你們挑了東西便先回去,娘還想再看會兒。」

  「嗯。」泓、汀退下。

  賢喬堂裡,侍從們正聽從大總管的吩咐,將御賜之物分類、分送,人來人往,甚是忙碌。只虞氏兀自立在堂中,目光空空地看著某處,那裡原先擺著那件玉牡丹盆景。

  「夫人,」椿兒輕步上前,「總管問,是要這件琉璃屏風還是選其他的?」

  虞氏回過神來,看著已空了大半的賢喬堂,臉上浮起一抹淒笑,「琉璃屏風吧,至少這是我兒子為我挑的。」

  「是。」

  等待一旁的侍從早已聽得,不待吩咐,便忙搬了琉璃屏風送去集芳園。

  「回去吧。」虞氏轉身。

  出了賢喬堂,她一路步履匆匆,幾乎是用跑的。身後的侍從不敢怠慢,也急步相隨,到得集芳園前,一個個都有些氣喘。虞氏一進得內室,便一陣砰砰叮叮聲響起,尖銳刺耳,令後邊跟著的侍從們頓時止步,面面相覷,不敢進,又不能不進。

  內室裡,虞氏看著滿室狼藉,一地碎片,只覺得滿懷悽愴,悲不自禁,頹然坐倒榻上,忍不住掩面,無聲而泣。

  十七年……

  入府整整十七年了!

  從豆蔻年華到而今容色遲暮,以他喜為喜,以他憂為憂,日日掛懷,年年掛心,費盡思量只為討他歡喜,可……十七年的盡心盡力,竟不能得他半點惜愛,十七年的相伴相守,亦不能得他一分重視!

  而集雪園中的那個女人,對他冷若冰霜,視他有若仇敵,卻可牽繫他一生悲喜!所有恩賞必無忘於她,寒冬炎夏憂懷於她,數十年如一日地捧在心尖上……偏她將所有一切視若塵芥,卻不知他人為此十數年的艱辛亦不能得!

  她十七年的全心全意,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媵姬。

  而她,縱是一生陌路,依然是安豫王府堂堂正正的王妃。

  更且,她的女兒可封公主,可嫁貴婿,可位比王爵……

  為何她們就可如此輕而易舉地得到世間最好的一切?

  「夫人?」

  耳邊聽得怯怯的叫喚,抬首,便見椿兒正一臉憂心地看著她。

  哼!難道她竟要這些人來可憐她麼!

  虞氏坐起身,擦去臉上的痕跡,吸一口氣,打起精神,「椿兒,你與太律府徐夫人身邊的侍女十分交好,是嗎?」

  「是。」椿兒答道,有些疑惑地看著虞氏,「夫人怎麼突然問起?」

  虞氏一笑,整理一下鬢髮,「你去準備一下,我要去拜訪徐夫人。」

  「是。」椿兒退下。

  虞氏指尖撥弄著頭上的串珠點翠,臉上一抹悲涼而冰寒的淺笑。

  自己一生艱辛,亦要她與她的女兒相陪!

  似乎只是一夜間,帝都裡便有了流言。

  宸華公主白曇山上避寒時,曾欲與侍衛私奔。

  宸華公主不耐空閨寂寞,與小叔子有了私情。

  對於這位容色傾國的美麗公主,帝都裡人人都關注著,人人都懷著一種奇特而複雜的心理。自那一日見到公主真容起,對那種驚世的美,無人不渴慕不想靠近,可那是高貴的公主,是雲端的天女,是他們不可望不可即的人。而此刻,仿佛是把公主自高高的玉座上拉下,自無瑕的雲端扯入了塵泥,離他們一下子近了。他們可以悄悄地放肆地談論著公主,似乎她就在身邊。

  於是這樣的流言一出,見風就長,很快便在街頭巷尾、茶樓酒館裡傳開了。

  沒有人去追究這流言是真是假,人人談起公主皆是眉飛色舞,是以,流言未曾止于智者,反是越傳越開,自然,傳到了威遠侯府,也傳入了安豫王府。

  「到底是何人傳出這等齷齪之事?」德明園裡,顧氏聽得秋儀的稟告後,頓時氣得直拍桌子。

  「奴婢也不知,只知道此刻幾乎全帝都的人都在談論這事兒。」秋儀答道。

  秋遠山早已從顧氏口中知悉白曇山一事,此刻亦是濃眉緊皺,「白曇山上既早已囑咐過,那會是何人傳出這等惡毒的流言?那人又是從何處得知公主在白曇山走失一事?」說完,便在室中踱步,轉了幾圈,停下,看著顧氏道,「會不會是那名和公主一起走失了,結果沒有回來的侍衛?」

  顧氏聞言搖頭,「應該不至於,遙兒做事不會這等疏忽。他不提侍衛,必是有妥當處置。」說著,她重重歎息一聲,「當日遙兒的擔心果然不假!公主走失一事決不該讓眾人知曉,只可惜……可惜孔昭不懂事,弄到今日這種地步!」

  秋遠山又踱了幾圈,道:「也不可能是白曇寺的人,出家人不會做這等事。」沉思了會兒,才道,「如此看來,傳揚出此事的,必是公主的侍從,或是府中隨行的人。」

  「到底是何人為之,又為何要如此?」顧氏不解,想想更是氣憤,「這人心地太過歹毒,這根本是想生生毀了公主啊!」

  「唉!」秋遠山一屁股在椅上坐下,濃眉鎖得緊緊的,「公主除白曇山外,幾乎是足不出戶,既不結仇,亦不結怨,會是何人要如此害她?!」

  「這才令人費解。」顧氏驀然起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出元兇,嚴懲不貸!秋儀,你去請方令伊與穆大人過來。」

  「是。」秋儀領命去了。

  顧氏剛坐下,又猛地起身,「此事決不能傳入德意園。遙兒現在病中,以他的心性,若此等汙言濁語入耳,必然加重他的病情。」

  「嗯,」秋遠山點頭,「公主那裡也不要讓她聽到。」

  「秋河,你去德意園走一趟,囑咐一下秋嘉,再去德馨園一趟。」顧氏再吩咐一名侍女。

  「是。」

  廳中一時只有夫妻兩人,各自呆坐沉思。半晌後,顧氏問秋遠山:「侯爺,這些流言,到底是針對我們侯府,還是對公主?」

  「自是公主,」秋遠山聞言歎道,「只是這又有何分別?侯府、公主此刻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這人如此誹謗公主,其心可誅!」

  「唉!」顧氏歎氣,「臨著過年了,卻又出了這等事,這年可過得……」

  秋遠山聞言不語,踱至窗前。今日是個陰天,天空灰沉沉的,乾冷異常。

  「今年看來,不是個平順的年頭,幸好也快過完了。」

  只是秋遠山那話說出沒多久,當日昏暮之時,帝都接白州急報,古盧國新王繼位,毀約犯境,已連奪三城!

  慶雲十八年,似乎真的不是一個平常年。

  皇帝連夜下旨,命威遠侯秋遠山翌日趕赴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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