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霜河白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他什麼時候這般歡喜去敬熙伯家了?」威遠侯有些疑惑道。

  「是啊,他以前不常說去敬熙伯家規矩太多,像手腳被綁住了似的難受嗎?」顧氏也道。

  秋意遙聞言便一陣咳嗽,威遠侯夫婦立馬丟開了秋意亭,趕忙關懷起幼子來。

  那一日,秋意亭果然在羽郎會上大顯身手,赤手空拳便打敗了帝都各家王侯官宦子弟,等到威遠侯知道時,秋意亭人已在金鑾殿上了。

  對於這個羽郎會上奪魁的十二歲少年,皇帝顯然非常欣賞,除賜他不少東西外,還封他做了「雲騎郎」,這都不算,最令人震驚的卻是:秋意亭回來後,一道詔書隨後而至威遠侯府。皇帝將秋意亭賜婚安豫王府宸華郡主,待郡主及笄後,擇佳期完婚。

  威遠侯夫婦震驚之余,莫不歡喜。皇帝賜婚,這乃無上榮耀,更何況結親的是安豫王府。安豫王乃是皇帝的親弟弟,不但位高權重,更重要的是與秋家一貫情誼頗厚,兩家結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比起父母的歡喜,秋意亭對這樁婚事則隨意多了。一來他年紀不大,對於娶妻這樁事,實在談不上有啥感觀,二來他的注意力全被皇帝賜下的「龍淵」寶劍所吸引,這柄天下獨一無二的寶劍顯然比那位尊貴的郡主更讓他喜歡。接過聖旨後,少不得陪在爹娘身邊,招待賜詔的內侍和侍衛們,彼此一番恭喜寒暄客套。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他忙抱起寶劍,便往秋意遙的院子而去。

  秋意遙尚在病中,便未前去接旨,但這等喜事自然早有府裡的人通告了,所以一見滿臉喜氣的秋意亭進屋,他忙恭喜哥哥要做郡馬了。

  誰知秋意亭一聽,卻是一撇嘴,「這有什麼好歡喜的!」

  「嗯?」秋意遙不解,「哥哥要娶郡主,難道不高興嗎?」

  「那郡主我又沒見過,又不知道是什麼人,我怎麼知道我娶她會不會高興。」秋意亭在他床邊坐下,「你我昨日在安豫王府做客,不是見著了他們家三位小郡主嗎?如果那個宸華郡主也像那三個一樣,我寧願一輩子不娶妻!」

  「這……」秋意遙沉吟,然後安慰哥哥,「聽聞那位宸華郡主乃是陛下格外看重的,想來和她們不一樣。」只不過這話說出來底氣並不足就是了。

  「其實呀,照我說……」秋意亭卻是眼珠子一轉,然後起身一跨步,便跳到書桌前,從一堆書中抽出一本,又跳回床前坐下,手一翻,咧嘴一笑,「娶妻當如是。」他手指著的正是《東書·列傳·鳳王傳》。

  見秋意遙瞪目,他笑得更歡,又一翻,指著一頁,道:「這個也一樣好。」那一頁卻赫然是《東書·列傳·風王惜雲傳》。

  「哥哥你……」秋意遙瞪著兄長。

  秋意亭卻不待他說完,又道:「要不本朝的第一女將『寒霜將軍』也可以,再不然,皇朝的第一位女太傅,那位被誦為『玲瓏才女』的也行。」

  秋意遙看了兄長片刻,才輕輕一笑,「哥哥的眼光可不是一般地高,只是這等人物,古往今來屈指可數。再者,古人說,娶妻當娶賢……」

  「錯!」秋意亭打斷他,霍然起身,濃墨畫就的劍眉飛揚,英姿勃發,意氣風流。「我秋意亭娶妻,當然要娶文可詩工詞雅,曉百家華章,武能並肩殺敵、決勝千裡外的幗國佳人。」

  「哥哥,」秋意遙搖頭輕歎,「你是要繼承爹爹武侯爵位的人,自然要習兵法武藝,但人家堂堂皇家郡主,金枝玉葉,纖纖嬌女,你豈能要求她也舞刀弄劍,也喜這兵家血腥?只要她容品端秀,待哥哥有情有義,可與你不離不棄,白頭偕老,不就很好了嗎?」

  秋意亭聞言,卻不急著反駁,而是瞅著秋意遙緊緊看幾眼,才道:「意遙,你為什麼說我要繼承爹爹的爵位?要知道你也一樣可繼承。」

  「當然是哥哥繼承!」秋意遙斷然答道。

  秋意亭一挑眉頭,重新在床邊坐下,雙眼不移地盯著弟弟,道:「意遙,你我雖不是同血脈的親生兄弟,但爹娘視你若親兒,我也從來當你是比親弟弟還要親的弟弟,所以,這個家無論什麼,你與我都共同擁有。爹爹的爵位,能者繼之。再且……」秋意亭昂首揚眉,傲然道,「有志氣的男兒,當要自己建立功名,承父輩之蔭那是庸碌之輩才為之!」此語一出,那雙明亮得近乎奢華的眼綻出炫人的光芒,如展翅欲飛的雄鷹,似東升的旭日。

  秋意遙看著意氣風發的兄長,只是微微一笑,如秋湖泛起了微微漪漣,淡淡的,靜靜的,卻怡人心神,「哥哥,你與爹娘是意遙最親最重要的人,我從來都知道。只是人各有志,再則,我這樣的身子若去帶兵殺敵,只怕還沒到敵營便先倒了,你總不希望我有損爹爹的赫赫威名吧。」

  「少來了,你能不能,我會不知道?」秋意亭手指一彈,叩在弟弟的腦門上,「那一日還遠著呢,現在說還早。」

  秋意遙摸摸腦門,「哥哥娶親的事卻是不遠了呢,我很快便要有嫂子了。」

  「哼!」秋意亭又一指彈在弟弟腦門上,「不說那事了,我來是要給你看這個。」說著笑呵呵地取過劍,「這柄寶劍名『龍淵』!」

  「啊?」秋意遙也極意外,「就是那柄『龍淵』寶劍?!」

  「當然!」秋意亭將劍遞給他。

  於是,兩兄弟便圍著這柄天下無雙的寶劍研究到日暮。

  只是,從那以後,秋意遙顯然對詩文更為偏愛了,而且對醫理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不知從哪里弄來許多醫經藥典,每日看個不停不說,只要有大夫來府裡,便虛心請教。還從外面買了不少藥草種在府中後園裡,慢慢地,那裡都給他弄出了個小小的藥草圃來。

  威遠侯夫婦對次子忽然間鍾愛起醫藥甚為不解,他則解釋說自己多病,若通醫理,則可自行調養。威遠侯夫婦聞之有理,便多請名醫入府相教。秋意遙果然醫術有成,而于武事一途,則興趣越來越淡了。

  兩兄弟原本比武還難分伯仲,後來漸漸地秋意遙便一直落於下風了,讓秋意亭非常不痛快,多次威脅他,下次再輸便要燒他的醫書藥草。還提醒意遙,師父來的日子近了,這才讓他稍稍重視了一下,雖則每次比武不見得能勝過秋意亭,但至少真招真功讓秋意亭鬥得盡興。

  他們的弓馬傳自威遠侯,但傳授武藝卻另有名師。

  那年,顧氏帶著兩個兒子去白曇寺進香。那時的秋意亭才四歲,正是好奇又好動的年紀,趁著顧氏拜佛的工夫,便拉著弟弟悄悄溜出了佛堂。等顧氏回身,早已不見了兩位愛子,這下可急得不得了,忙領著僕從四處找尋。

  威遠侯府的公子走失,這事非同小可,寺中住持親自出面陪同尋找,一幫人翻遍了整座白曇寺,最後才在寺院東邊的一座小院裡尋著了兩人。兩兄弟正乖乖地坐在一位道人面前聽他講話。這位道人見顧氏尋來,第一句話便是,「夫人,小公子年紀小小的,何以寒症如此之重?」

  顧氏聞言,不由心驚。

  原來,小兒子乃丈夫秋遠山在戰場上撿來的孤兒。年前,秋遠山與古盧人一場血戰,最後雖是古盧人兵敗退走,但雙方傷亡都慘重。收拾戰場時,發現一個全身赤裸的幼兒。

  秋遠山後來曾與她說:「夫人,你不知我那一刻的感覺。那日,天寒地凍,朔風如刀,那孩子躺在那屍山血泊裡,不哭不動,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我看著那雙眼睛,不知怎的,就是不忍心,於是下馬想給孩子好好安葬,誰知我走到面前,那孩子眼珠那麼輕輕一轉……夫人,那一刻,我覺得天和地都跟著他輕輕轉動了。」

  於是,秋遠山便把孩子帶回來了,稟報了皇帝後,作為秋家的孩子收養起來,這便是秋家的二公子。只是這孩子身子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斷,請來的大夫全是一句話:小公子寒氣入體,早浸五臟六腑,損傷過重,難以全好。大夫治不好,顧氏便只有求助於菩薩,這不,才有了今日白曇寺拜香之行。

  所以顧氏一聽這道人出此言,又看其風範超然,忙說了緣由,又請教可有根治之法。

  道人聽後直搖頭,道根子已損,又如何可根治,只能後天細心調養,小心防範。而且這孩子天性重情重義,日後必是勞損其體,憂傷其心,情消其神,恐難長壽,不如老道帶回山去,讓其潛心修行,忘然外界,反得清淨一生。

  顧氏一聽,哪裡捨得,這孩子入府雖不久,卻似是前生便有緣,他夫婦倆皆對之愛若親兒。

  道人見之,也不強求,只輕輕歎道:「這孩子心似琉璃,淨無瑕穢,老道甚憐。便授他一門調氣養生的內功,少病苦,少憂勞,許能安然一生。」

  顧氏聞言,忙答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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