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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無論採用何種手段,他最終的目的都只是得到她,而不是要她死,

  他在她身邊絮絮地說著話,她卻靜靜地躺著,沒有絲毫反應,連呼吸也輕微得仿佛隨時都會斷絕。

  他終於累了,側首笑道:「罷了罷了,你暫時不願醒就不醒吧,反正宮中多的是妙手回春的太醫,再艱難也能做到讓你能吃能喝,氣血不竭。就當你在睡覺,什麼時候睡足了,肯面對現實了再醒也不遲。」

  他伸手將她往床內側推進去一些,自己在她身邊躺下,橫過手臂挽住她的纖腰,將她攏進懷中,聞著她臉上、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罄香,慢慢地睡著了。

  她一直都是強大的,從來沒有依靠過別人,任何時候都可以生活得很好,但現在的她昏睡臥床,一聲也不能發,比初生的嬰兒更虛弱,更需要人照顧,一時半刻也少不得他的關注。

  她此時所能擁有的,果然只有他一人。他終於如願以償,哪怕她一輩子都這樣昏迷不醒,只要不危及性命,那又有什麼關係?

  他在睡夢裡也翹起了唇角,似乎開懷,又似乎悲哀;仿佛滿足,又仿佛痛苦。

  他確實得到了他想要的人,卻並沒有完全得到他想要的心。苦戀半生,得到的僅僅是軀殼,難道他真的甘心了?

  太醫署的供奉醫官在萬春殿來來去去,試過無數方法,卻始終沒有辦法令昏迷的皇后蘇醒。天子雖然沒有嚴令催促太醫署,但主理的幾名大夫遍查醫案,尋訪病例,都感覺不妙,暗暗叫苦,只是不敢對天子明言。

  東應識人的眼光何等厲害,一顆心又放在瑞羽身上,醫官們神色有異,如何瞞得過他?他一怒之下將所有給瑞羽看病的大夫都召來,申斥得面無人色,而後再問:「皇后病情是好是壞?

  迎著君王的怒火,沒有誰敢對皇后的病情有所隱瞞,一群太醫面面相覷,終於由院判上前回稟,「聖上,皇后陛下似乎是在……自絕生機……」

  不說實話耽誤了病情他們吃罪不起,但說實話也是一件足以要人性命的事。

  幾名太醫汗流浹背,說了第一句,再詳細的卻不敢往下說了。

  「自絕生機?」東應低喃一聲,對大夫的這個結論並不太意外,但五指仍然忍不住抓緊了圈椅扶手,過了一會兒才問,「此話怎講?」

  「微臣近日探訪了皇后陛下昔日的隨侍大夫費仲南,取來了皇后陛下過往的醫案。按說像皇后陛下這樣武藝高超的人,生機強大得很,絕不應該像現在這樣氣息微弱,氣血虛衰……」

  瑞羽經鄭懷教導武藝及蓄氣之道,常年鍛煉身體,又有最好的大夫隨行用藥養身,連在戰場上受過的重傷也能癒合得不留絲毫傷痕,體內生機強大無雙。十幾年來除去因為李太后駕崩而氣虛,被他乘虛而入,下藥用針禁制了月余,從來沒有病得臥床不起的時候。若不是她自存死志,按她的體質和性格,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病在床上?

  東應臉色沉鬱,抿了抿嘴,冷然道:「朕不問這些,朕只問你,應當如何醫治?」

  「臣以為皇后陛下若不醒轉,則藥石難靈。」

  「那你們還不快想辦法令皇后醒轉?」

  幾名大夫面對天子的怒火,欲哭無淚,好一會兒才辯解道:「聖上,皇后陛下不醒乃是心情鬱結,五臟陰陽不和所致。微臣縱然能下藥調理陰陽五行,但對皇后陛下為何心情鬱結一無所知,想救醒並非易事呀!」

  心病還需心藥醫,縱然有萬千靈丹妙方,心結不解也治不了心病。然而瑞羽的心結所在,又豈能讓這些大夫知曉?

  青紅送走太醫,回來看到天子靠在圈椅上閉目養神,想了想,湊上前笑問:「聖上,既然皇后陛下的病情太醫署上下都束手無策,您看,是不是還令一直隨侍皇后的費仲南大夫進宮聽用?」

  東應自從太廟一戰之後,便知翔鸞武衛對瑞羽個人的忠心遠超對君王社稷的忠心,因此在瑞羽未醒之前,只將他們分散囚禁,不敢調用。費仲南是瑞羽昔日親信之一,自然也在冷落不用之列。

  青紅的提議東應聽在耳裡,卻沒有應允,「此事朕自有考量,你們都下去吧。」頓了頓,見青紅還在猶豫不退,勃然大怒,喝道,「下去!」

  青紅終究不敢逆君之意,惶然退了出去。東應獨自一人呆怔良久,才起身走到瑞羽床前坐下,輕輕地喚了一聲:「阿汝!」

  他捉住她的手,輕輕地握著,感覺不到她的抗拒,同時也感覺不到她的活力。他的心驀然一陣痛楚,面上卻笑意盈盈,道:「阿汝,我知道你聽得見的,你只是生我的氣,不肯理我,不願應我而已。太醫署的大夫說你現在是自絕生機,心存死志,是不是呀?」

  瑞羽靜靜地躺著,連頭髮絲也不見半分顫動。他的笑容裡陡然添了幾分殺氣,湊近了她慢聲道:「阿汝,你不會真的想自絕生機吧?那可不行,你要是死了,我會讓很多人為你陪葬的。」

  他溫柔地將她的手抬高,放到嘴邊,一根一根地親吻,輕笑道:「比如說長公主府長史周昌、幕府主簿言諍等二十幾名你的親信臣屬,昔日在你麾下效命、如今正奉詔往京都述職的三邊將領,還有服侍你的侍人……這些人對你忠心耿耿,誓死不二,你能不管他們嗎?」

  他熟知她的性格,清楚她一生重情重義,不願有負於人,更不願無故連累臣屬,因此便按照她往日的秉性拿捏著她的要害慢慢地絮語,細細地宰割,想逼迫她醒轉出聲。

  可是他忘了,她想要的東西統統都被他毀去,他給予的東西統統都不是她要的,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留戀?

  人只有在有所欲求、有所渴望的時候,才會受制於人,才會束手縛腳。可他當日的所作所為,無異於將她所有的欲求與渴望統統摧毀,將她一切感情都挫成了飛灰。

  她已經沒有欲求,也就沒有了生志。一個無所眷戀的人,你還能拿什麼去要挾她、控制她?縱使他再將他的威脅說得可怕千倍萬倍,她也已經不再傾聽,沉靜得沒有絲毫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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