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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青碧唇齒微動,卻沒有再糾纏不休地辯解什麼,而是俯身行了個大禮,遊魂野鬼般地退了出去。

  東應反應過來,略帶不安地對瑞羽汕笑道:「阿汝,你別生氣,此事我並不知情。」

  瑞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不錯,她本就不值得我生氣,我早該將她殺了,不必心軟。」

  青碧在瑞羽面前無數次或有意或無意地為東應說話做事,早有背主跡象,她也不是不曾起意將她調離或者索性除去,但幾番衡量,卻還是任她留在身邊侍候。

  一方面是因為青碧是從她兒時就在身邊侍奉的近侍,又隨她轉戰萬里,真對青碧下殺手,她於心不忍;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她屢屢拒絕東應,甚至為了避開他的糾纏與秦望北私自成婚,對東應有所歉疚。所以她將明擺著與東應有私下來往的青碧仍舊留在身邊,任她偶爾給他傳遞信息,作為對他的一份補償和安撫。

  但說到底,她不除掉青碧的理由都是緣於心軟不忍,若她當日一怒殺之,也就不會有今天被人當面背叛的噁心感覺。

  然而,青碧的出現,除去帶給她滿腔的噁心感外,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堪。

  為防消息走漏,所有她的舊屬都被東應調開,固然是對她的囚禁,但同時免去了她許多難堪。那些不熟悉她的人在侍奉她時會畏懼惶恐,卻不會時刻提猩她,她根本就已經與秦望北成了婚,她和東應的婚姻不倫而令她恥辱,無論東應表面上對她如何溫柔,千方百計地討好她,也不能掩蓋他強娶強嫁的事實。

  青碧來到京都,入為皇后詹事,幾乎就是來見證她一生最狼狽、最恥辱也最心痛難堪的時刻,撕破了東應用重重手段偽裝的融洽與幸福,露出這一場天下稱頌驚歎的盛大婚禮下所隱藏的腥腹與猙獰。

  那些她心知肚明卻為了有個回旋餘地,為了不使自己再增加心理負擔而刻意不提的事,終於到了沒有辦法回避的地步。

  她看著東應,長長地呼了口氣,問道:「秦望北現在在哪裡?」

  東應的臉色一僵,但這個問題橫亙在他們中間,是遲早都要面對的,她不再顧忌,直言相詢,他心裡也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回答道:「尚在鳳州,和青紅他們一起,由你的五百親衛保護。」

  這些年來,為了保護秦望北,不讓他被東應下手暗除,瑞羽一直將親衛輪班分派在他身邊近身保護,軍令如山,只要秦望北還在公主親衛隊的保護之下,哪怕東應派出千軍萬馬,持天子詔前往誅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是如此一來,就免不了兩方在天下人面前撕破臉皮,從而混戰不休。

  瑞羽懸著的心放了一半下來,道:「我要你答應我,放他回琉球。」東應冷笑一聲,「我若不放呢?」

  瑞羽深知此生負秦望北良多,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再為自己丟7 性命,面色鐵青地回答:「你知道後果!」

  東應這些天一直對她著意奉承,少有拂逆,但秦望北奪去了瑞羽對他的關愛,是他此生的死敵,令他妒火中燒。他惡狠狠地瞪著瑞羽,怒道:「我就不放!我倒要看看,為了那個姓秦的,你會不會真的完全不顧念我,也不顧念這天下安定,當真起兵自毀江山!」

  他一怒拂袖而去。瑞羽亦心中氣極,好一會兒才揚聲喚人,「備車,予要去南海避暑!」

  第八十一章 負恩情

  (成為皇后或許是別的女子最美好最榮耀的事,但對於瑞羽來說,卻成了她這一生最大的污辱!)

  瑞羽身體受制,日常行動仍舊靠人扶持照料,但在冊立禮過後,東應就已經除了不許她出萬春殿的禁令。她下令要去南海避暑,主管萬春殿的女長禦柳妙便遵令而行。

  南海是東內四個人工湖裡最小的一個,因為水不深,便在水面上種了荷花、菱角、革莽一類的水生植物,遊船也盡是僅能容三五人的扁葉小舟。柳妙本以為瑞羽避暑是想去湖心的水榭稍歇,沒想到瑞羽下令開船遊湖,她微有些吃驚,連忙道:「皇后陛下,乘坐小舟不安全,如果您實在想乘船游湖,莫如我們往東海那邊去?東海煙波浩渺,清風涼爽,畫舫舒適,乘船漫遊,聽著宮伎調箏弄弦,更宜消暑。」

  瑞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予統率水師縱橫四海,豈懼這小小一個湖泊?速去備船,休得哆嗦!」

  柳妙服侍她這幾天,已知這位主上日常雖然甚好說話,但她決定了什麼事,卻是真的說一不二,絕少更改。憑自己這幾天的服侍,想以什麼情面讓她聽從勸諫,卻是休想。她心裡發愁,但還是令人遵命行事,劃了幾條小船過來,令掌船穩當的老船工載運瑞羽,餘者乘船跟在後面緩行護駕。

  瑞羽由人扶著上了船,見柳妙也跟著上船坐到她對面,便盼了她一眼。只是清楚柳妙必然負有東應的密令,也不多話。倒是柳妙自己被她這了然的目光一掃,心裡發虛,強笑道:「皇后陛下病體未愈,需要有人近身服侍,臣在此靜侯盼咐。」

  瑞羽輕嗤一聲,哼道:「予有何事需要你近前服侍的?」

  柳妙尷尬地四下張望,面上卻仍舊笑容可掬,「比如皇后陛下想摘摘蓮蓬,撈取菱角嘗嘗鮮,就可令臣代勞。」

  「予想嘗鮮,也不必你來動手。吃個野趣,你還想敗興?」

  瑞羽刻薄地說了一句,見船身左面有叢蓮蓬已經彎了頭,便吩咐船家泛舟過去,拿了船上剪蓮蓬的剪子,在身後兩名侍人的扶持下,將蓮蓬剪下,靠在船舷邊上,親自撕了蓬包,一粒粒地剝著吃。

  荷花叢下躲著的一隻打噸的野鴨子被船聲人聲驚動,撲棱一聲拖泥帶水地飛出幾丈遠,嘎嘎嘎嘎地亂叫。這一下動靜比老船工掌船入湖還要響,激起無教躲在荷葉蔭下貪涼的飛禽。鴛鴦、鷺鷺、翠鳥、野鴨等等或高飛,或低遊,或遠走,或藏身,繁忙一片,熱鬧得很。

  瑞羽令人駛往藕花深處,也頭頂一片碩大的荷葉遮陽,一面看著湖光花鳥,一面悠閒地剝著蓮蓬,看上去逍遙仿佛世外神仙。

  柳妙見她將荷葉斜放蓋眼,一副隨著小船的搖盪悠然入睡的樣子,不禁心裡暗自揣測這位主上的性情。瑞羽的名聲之盛,天下無人不知,她自然也是知道的。而在獲得東應的器重委任為皇后的中府長禦之後,很是下了一番力氣向宮中服侍過瑞羽的舊人探聽過她的性情愛好。但服侍了瑞羽這幾天,她深知探聽得來的消息終究不准,想真正獲取新主的信任倚重,還是得靠自己用心。

  柳妙正打量著瑞羽細做打算,突然聽得她在悠然間問了一句話:「你看著予幹什麼?」

  柳妙嚇了一跳,失聲問道:「皇后陛下怎知臣在看您?」

  「若被人這般肆無忌憚地打量盤算都毫無感應,那予這麼多年來,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柳妙只見過她被東應所制束手束腳不得自由的樣子,卻從沒有在她正當聲勢煊赫的時候與她打過交道,本來對她頗有輕視之意,但這時被她說破心思,尷尬之餘,卻也頓生幾分懼怕之意,乾笑道:「臣少見陛下如此悠閒之態,一時失儀,陛下恕罪。」

  瑞羽輕視地一笑,」予平生最惡有人自作聰明,有話不照實回答,卻當著予的面動小心思。」

  柳妙忙道:「皇后陛下,臣萬萬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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