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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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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羽皺眉道:「予正欲往驪山行宮養病,冬日病都好了,還養什麼?速去準備車駕就是。」 喬狸畢恭畢敬,對她這道命令卻是只當耳旁風,無論她怎樣催促,就是不肯答應。瑞羽料他必是得了東應之令,確實不敢做主備駕奉她東行,念頭一轉,便道:「不去驪山也罷。然而王母已經不在,我再長住宮中,畢竟不妥。你且替予往宗正府傳令,讓宗正卿在曲池附近買兩個雅致的宅子改為公主府,過兩日予便出宮。」 喬狸對她這個要求更不敢答應。瑞羽大怒,喝道:「你敢不奉予鈞令,膽子不小!」 喬狸慌忙伏首謝罪,連稱不敢。瑞羽也懶得理他,轉頭令通事舍人上前寫了鈞令,準備派人直接往宗正府傳令。鈞令寫好,通事舍人上前請她用印,她才想起公主印璽于還都之日放在了宮門衛士那裡。 論理這麼重要的東西,宮門禁衛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留下,事後就應該還到承慶殿。然而此時瑞羽要用印,卻是無人回答,她問了兩聲,面色頓時也變了。 她對東應毫無防備,李太后從重病到駕崩的這段時間裡她憂心忡忡又病情纏綿,也無暇理會這些瑣事,直到今天才想起要用印。 印璽是她的身份象徵,誰敢貿然拿著不交回她手上,誰能拿著它而無人敢去詢問根由?她不曾想到此事也還罷了,已經想到了,卻怎麼會看不出這其中傳遞出來的信息? 只是她仍舊不敢相信,或者說她根本不願意相信他會這麼做! 好一會兒,她才顫聲問道:「他… … 扣了我的印璽?」 喬狸跪在她床前,低頭不敢言語。她抬頭再看周圍的宮人內侍,見他們亦個個戰慄不敢言,分明恐懼至極,心頭更覺茫然,澀聲問道:「他下令你們,將我禁於殿中?」 涼意一點點地侵上心來,凍得她牙關碰在二起,咯咯地發出幾聲脆響。一瞬間,她眼前金星閃爍,一口氣憋在胸口,竟是吐不出來!握著床沿的五指關節之處發白,指蓋因為掐得太緊而呈青紫色,幾枚形狀美好的指甲深深地陷進床沿的梅枝鏤刻裡,啪嗒幾聲齊根斷裂,殷紅的鮮血自她的指尖滴下,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流珠簾動,華章冕服、眉目英挺的少年― 不,已經不是少年了,這一身王者風範,莊嚴肅穆,哪裡還有半分兒少年時期的溫潤俊秀? 珠簾的寶光被他掠過的身影帶動,零落斑斕,變幻莫測。他的目光在她指尖一掠,瞳孔微縮,旋即放開,眼底浮過一抹利如刀鋒的狠戾,轉眼已是口角柔聲說:「姑姑,你還在養病,有什麼地方想去的,病好以後我陪你去就是,也不必急於這一時。」 她的呼吸屏窒,胸口脹得酸痛卻無所覺,疑惑地問道:「卻不知我幾時才能病好?」 「若是哪一日姑姑肯留在我身邊,病自然就好了。」 「你要強留?」 「若我不用強,姑姑也肯留下,自然不必強留。」 她唇齒顫動,猛然起身,頭腦卻又是一陣暈眩,腰身麻軟無力,砰然倒回床上,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了。 他毫無緊張之色地坐到她身邊,溫柔撫慰,「姑姑,你病得不輕,我便令人下了幾劑重藥,這段時間你是沒有力氣起身的。你就躺在床上好好養病吧,別再亂動傷了身體。」 她靜靜地看著他,他是她名分上的侄兒,也是她的兄弟,是她盡力維護的至親,也是她二十幾年來傾注所有關愛、最為信任的人! 他怎麼可能,轉過頭來對付她? 這簡直就像她自己的手竟然持刀往自己心口上重重地捅了一刀,不僅是痛,並且荒謬。因為沒有防備,所以傷得痛徹肺腑,直刻心魂! 良久良久,她才自喉頭發出一聲沉悶枯澀的聲音,呵呵一笑,笑聲初時暗啞,漸漸高亢淒厲,無限蒼涼,「中原曾經勸告過我,九五至尊,身無六情,拭父殺母誅滅兄弟姐妹都屬尋常,何況我是個位高權重足以威脅帝位安穩的姑姑。我只說他並未生在天家,故此不識天家倫常情理,妄自揣測而已,即使別人會斷情絕義,你也不會!」 她只以為,他會是例外!故此雖然屢次經人提醒,仍舊沒有真的對他防範戒備,仍舊對他信任有加! 誰知竟有今日!太后屍骨未寒,竟就有今日反目。 他對她的指責毫不動容,深深地凝視著她,唇角喻著淡淡的笑意,聲音清玲如寒日之雨,慢慢地說:「姑姑,我今日會如此強留,正是因為我不願位至九五卻六親情絕!」 她一直都想功成身退,棄他而與秦望北泛舟四海,他怎能容忍? 他們一起長大,一起成人,一起站立在這世間權力的巔峰,他願與她共享,他也必須與她共享,絕不允許她背約遠離! 至於秦望北那樣的海外蠻夷,算個什麼東西?這天下除了他以外,誰也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誰也不可以成為她的夫婿,誰都不許碰她一個手指頭! 她必須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他微笑著,輕輕地撫過她的柔夷,柔聲說:「姑姑,你安心養病,五天之後我們大婚,就一切都好了!」 第七十八章 天子婚 六月十二日,宜嫁娶。 天子婚事的納采、問名、納征大禮過後,告期於高陽侯府。 是日,天子臨軒釀戒,命太尉為使,司徒為副使,持節詣新後於行宮,東向奉璽緩冊于陛下。使者出,與公卿備迎禮,有司先於太極殿兩楹間供帳,為同牢之具。 皇后服華章繡衣,戴綏佩,加憬,由女長禦扶持引出,升畫輪四望鳳輿,女侍中負璽陪乘。鹵簿如天子大駕,直入萬春殿。 殿門外步障鋪錦,彩旗飛鳳,天子衰冕華服,親迎門前,扶後上車。與後攜手踏過殿前用以攘惡的草墊與穀豆,升萬春殿,夫妻拜天地親師之後,同席而坐,共牢而食。 朝服衰冕、盛裝恭候的公卿隔著重重阻礙,不能看見天子與新後之間的舉動,侍候的女長禦卻知道身體無力、不能動彈的新後面無表情,抿緊雙唇,那合餐酒不是她要喝的,而是天子捏住她的鼻子,趁她憋氣張嘴的時候喂進去的。瑞羽其實很有酒量,但這一口酒灌下去卻被嗆得連連咳嗽,重重禮服包裹的身體因此而汗流俠背,臉上脂粉被汗一沖,花得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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