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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當即二人選了個看上去人多嘴雜的坐席,讓店伴領過去跟人搭桌共席,向人探問當地出產以及柴米油鹽等物的價錢。

  二人雖然變裝易服,瑞羽戴了帷帽,東應在臉上塗了遮掩臉色的薑黃,但通身的氣度依然令同席的酒友猜測他們身份不凡。回答了東應的問題之後,一位酒友忍不住好奇心,反過來試探詢問,「二位口音和本地人不同,不知是哪裡人氏?問這些幹什麼?」

  東應笑道:「實不相瞞,我是青州行賈,只因邯鄲一帶新附,便想來此探探風物,以備行商。」

  那酒友恍然大悟,旋即哧哧發笑,道:「郎君,只怕你這生意做不成。我們這裡先是白衣教作亂劫掠一番,節度使剿匪再徵募一番,匪過如梳,官去如篦。梳來篦去折騰了七八年,老百姓家裡窮得沒有鍋,沒口糧,哪還有錢照顧你的營生?」

  東應不信,「要真是老百姓飯都吃不飽,官府早就禁酒了,這酒肆還能開張?」

  那人歎了口氣,「公子且先嘗嘗這『酒』的味道吧!」

  東應雖然叫了酒,但見那酒色混濁,酸味刺鼻,故提不起吃興,只擺著看。這時見那人神色中一副別有隱情的樣子,正待嘗一口試試,忽然聽到瑞羽在旁邊輕咳一聲。

  他們的出身養成了外面的食物不經檢測不沾口的習慣,瑞羽一咳,他便知道其意。只是轉眼看到瑞羽制止了他,卻自己端起了酒碗,頓時一驚,連忙道:「姑姑!」

  瑞羽眉梢一揚,唇邊微帶笑意,道:「我不怕這個。」

  她自武功大成,五感便敏銳無比,食物有毒無毒入口一嘗便知,就算這真是一碗毒酒,她喝了也能事後盡數吐出來,完全不受其害。

  東應放下心來,轉念又想到她這舉動所表現出的關懷之意,頓時神思飛遠,十分高興,靜靜地看著她喝了一口酒,細嘗了味道後,才問:「如何?」

  瑞羽皺了皺眉,把酒放下,歎道:「這酒又酸又辣還有餿味,酒味薄淡如無,簡直就是涮鍋水。」

  那酒友被她的評語逗得哈哈大笑,道:「娘子灼見,我也說這是涮鍋水,老闆卻不承認,偏說是他家祖傳秘方,不用五穀也能釀成的美酒。」

  東應好奇心起,「究竟是什麼味?我也嘗嘗。」

  瑞羽搖頭勸阻,「真沒什麼好嘗的,還怕你吃壞了肚子。」

  「你都吃了,我當然也得吃一口,有福同享有苦同吃嘛!」

  東應說著端起她剛放下的酒碗,轉了一圈,就著她剛才喝酒的地方也喝了一口。瑞羽不意他在大庭廣眾下居然行此荒誕之事,怔了怔,頓時滿面臊熱,心中氣結,怒踢他一腳,起身就走。

  東應見她嗔怒,連忙追了上去。可是瑞羽腳程之快又豈是他所能比的?他全力奔跑也追趕不及,他想要大聲叫她停下,又恐旁人注目,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他追過一坊,前面道路泥濘,她停了下來。原來她含怒出走,落腳失了分寸,腳步走得太重,一個不察竟把木屐踩斷了,踩了滿腳的泥漿。東應追上來看到這情景,忍俊不禁,「姑姑,我先背你到前面的人家歇著,等一下再去買鞋。」

  瑞羽對他躲避不及,怎肯讓他背,擰眉道:「我自己走,你去給我買雙鞋來替換。」

  東應連忙答應,見前面一個院子門口坐著一位老婆婆曬太陽,連忙過去向她借地暫歇。那老婆婆十分好客,一眼看到瑞羽兩腳泥濘的樣子,便趕緊讓他們進屋,大聲說:「化雪路不好走,天又冷,踩泥凍傷了腳可不是鬧著玩的。小郎君,你要好生照顧你婆娘啊,哪有夫妻一起出門卻一前一後分開走,你也不上來幫著扶一把的?」

  老人家的誤會讓瑞羽愣了愣,轉身就想另找人家,東應偷笑之餘連忙攔住她,道:「老人家無心的話,不值得計較。我們都已經叩門求助了,再轉身就走豈不是辜負了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瑞羽睇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看你對老人家的誤會,倒是歡喜得很!」

  東應心裡暗笑,卻又怕她惱了,連忙道:「哪裡哪裡,這粗俗村話刺耳得很,我怎麼會歡喜?姑姑且坐著,我去把那沒眼色的老人家抓了來給你賠罪。」

  正說著那老人又端了盆水出來,笑著道:「娘子,我這窮人家冬天也沒餘多少柴火,委屈你用冷水洗腳了。」

  伸手不打笑面,瑞羽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只得按捺下去,哼了一聲,不再說話。東應略一皺眉,取出錢遞給那老人家,道:「老人家,這麼冷的天用冷水洗腳實在不好,還是勞煩你幫我燒鍋熱水吧。還有,請問這附近哪家有鞋賣?」

  瑞羽在側接口,「我不畏寒,冷水就可以了,不必麻煩。」

  「這麼冷的天怎麼能用冷水洗腳?不行不行。」

  老人家耳背,沒聽清東應的話,更不知他們爭執的內容,只為他遞過來的錢驚詫,「小郎君,只是借盆冷水洗腳,用不著這麼多錢呀!」

  東應連比帶劃地說了幾遍,她才明白過來,只是又會錯了意,把冷水倒了去生火燒水,然後匆匆忙忙地找了一雙她自己穿過的舊鞋出來。

  天潢貴胄,富足時連自己的衣服都是稍舊即棄,再節儉也不可能穿老婦穿過的舊鞋。東應又好笑又好氣,看了瑞羽一眼,搖搖頭,親自端了水放到她面前,道:「姑姑,你先洗腳,我等一下再去問別人哪有鞋店。」

  瑞羽待要褪下足衣洗腳,見他仍舊蹲在地上不起身,不由得又一驚,問道:「你幹什麼?

  「給姑姑量一下腳的尺寸,好去買鞋。」

  瑞羽望著他,沉默片刻,道:「不必了,你去隨意買雙七寸的鞋回來就可以。早去早回,我有話對你說。」

  東應明知她的推拒,卻倚仗著她對自己的關愛,無賴地粘膩著她絲毫不肯放鬆。無論她如何避讓,東應仍舊步步緊逼,到此刻她突然願意對他說話了,他反而有些驚懼,問道:「姑姑,你要對我說什麼?」

  他臉上滑過的那抹怯色已然久違,她看在眼裡,悵然若失地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還有,你讓人備桌酒菜來。」

  東應猶疑不定,他自恃對她的心性了如指掌,但這時候看到她沉靜的面容,突然覺得難以預測,摸不清她究竟想做什麼。

  瑞羽笑了笑,揮手道:「你先去吧。」

  東應怔忡良久,站了起來,笑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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