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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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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八等士子意在探聽齊青內政與關中不同之處,任那幾名男裝女子向瑞羽發問,自己仔細聆聽,待到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那位哥少丞栽種的三熟稻可是指從南海蠻荒傳來的一年可以三熟的水稻?」 瑞羽微微點頭,杭家的一個少年在旁邊忍不住插了句嘴,道:「諸位士子自西而來吧?其實就在諸位剛才經過的路邊,那大片大片的冬地瓜也是哥少丞從海外尋來的物種,去年才開始放到民間種植的。齊青之地,可以一年輪種不斷,家家倉有餘糧,這哥少丞功績不小。」 沐八稍一回想,笑道:「我等沿途見那濃綠茵茵的地裡作物原來名叫冬地瓜嗎?不知它年產幾何,如何食用,擇地否?」 瑞羽不管庶政,對這些問題一無所知,倒是杭家那少年管了家裡田地的收成,所以回答得頭頭是道,「這冬地瓜有些挑地,還有一種夏地瓜卻是不挑地的,什麼地方栽下去都能成活,去年我家在後山種了一頃荒地的夏地瓜,吃得真是好。可惜這東西還是第一年種,不會收藏,入冬就爛了許多。據說哥少丞還在找這東西的食用和貯藏之法,找到了就會令教農使來傳授。」 一群士子自西而來,自入齊青之地便少見百姓有饑饉色,心中意動,聽到杭家少年矜然自誇,便不吭聲,直到他收了聲,才有人點頭道:「這哥慕華有這樣的功績和才能,做個司農少丞倒也合適。」 幾名男裝女子也十分高興,更有一番躍躍欲試的意味,看向瑞羽的目光也熱切了許多,其中一個面目姣好、稚氣尚重的女孩子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這位姐姐對齊青招賢令所得之人了如指掌,身份也必定不凡,不知您在節度使府供任何職?」 她的話問得極其冒昧,卻正是眾人極欲知道的事,故此竟無人出聲阻截。秦望北知瑞羽不願暴露身份,哈哈一笑,接口道:「小女公子也有儒雅書卷之氣,想必才學過人,何不前往招賢館應募,謀個一官半職?」 自古以來勸男子爭個美好前程的話常聞人言,但一個男子當眾勸女子謀個一官半職,卻是真的前所未有,在場諸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瑞羽放下酒杯,含笑道:「不只這位小女公子可以前往招賢館應募,在座諸位若自忖懷才不遇,皆可前往招賢館謀取前程。我平盧節度使招賢令早有明言,不拘門第,不問出身,不限性別,唯才是用!凡有才者,盡可前往招賢館應募,一展其能。」 她雖未明言身份,但言談之間也沒有刻意遮掩,一干士子細細品味她話裡所蘊之意,心中凜然。 瑞羽撫了撫衣袖邊緣的藻紋,目光從各人的臉上滑過,笑道:「你們自西而來,一路遊學,想必也看到了齊青與他處不同的地方。這是一塊生機勃勃的熱土,到處充滿有志之士夢寐以求的機遇,有讓你們一展長才的廣袤天地。前程志向,功名利祿,皆在眼前,若有本事,你們儘管去取!」 她雖不刻意張揚,但舉止之間自有一種慣居人上的尊貴氣度,這番話淡淡說來,卻又別有一種誘惑力,激得不少人心動面紅。 好一會兒,沐八才如夢初醒地說:「昭王殿下如此招賢,能人異士來投者定然不少,只是對人品的篩選卻有不足。只恐平盧節度使府幕中之士,泥沙俱下,君子與小人同朝而立。」 他這句話正中唯才是舉的弊端,瑞羽垂下眼簾,心有感觸,輕歎一聲,「世族子弟多才俊,也多品性高潔者,可惜其往往重家多於重國。」 世族子弟修養較高,輕財而好名,多品性高潔的才俊,但往往自恃門第,與皇室爭權;而庶族子弟全憑自身能力方可高升,能忠心王事,但因為出身所致,貧而乍貴,往往品性大變,把持不住重私欲而害民。 有出身世族的士子高聲反駁瑞羽的話,道:「這位女公子所言不當,君以國士禮遇世族士子,士自以國士報之。君不能籠絡士心,使得其重家過於重國,是人君有不足,怎能獨怪一方?」 瑞羽尚未回答,廳堂外突然傳來一聲略帶沙啞的輕笑,「歷朝以來,天子將相之權盡付世族豪強,與之共享天下,遇有爭端,多天子避讓。這樣禮遇世族豪強還不算以國士相待,那要怎樣才算以國士相待呢?」 這個聲音入得耳來,瑞羽頓時面上變色,倏地站起。 大廳門口,一個頎秀的身影被眾人擁簇著走了進來,外面的暴雨打濕了那人的衣冠,幾縷墨黑的頭髮沾在他額邊。或是因為風雨摧殘,他的臉色蒼白,不見血色,但那雙眼眸被雪白的臉色映著,更顯黑亮幽深,看不到底。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瑞羽急欲避開、不願相見的東應。 數日不見,他身上的氣質比之以前又有了變化,若說以前他是剛鑄就的寶劍,尚未試用,劍刃還有瑕疵,那他現在就是已經試用之後,再行磨礪了一番,把所有瑕疵都磨去了的一柄絕世奇刃,威煞淩人,光耀刺目。 一干士子本來也是各有傲氣的人,此時見他面容冷峻地走進來,沒有絲毫禮讓謙遜,他們卻根本生不出半點不服氣,只覺得這人天生就該這樣被人拱衛擁簇,受人仰視臣服。他們此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天下竟真有這樣的人物,明明年紀不大,明明被雨打得衣裳狼狽,卻依舊龍章鳳質,氣宇軒昂。 瑞羽自聽到他的聲音,騰地站直身,身體便不自覺地緊繃,與他深邃的眸光一對上,便移開了目光。 東應看到她明顯帶著警戒之意的身姿,心頭一澀,臉上的表情卻平靜無波,近乎冷漠,一步一步地踏上堂來,冷冷地說:「你在這裡算什麼?拋棄年邁的祖母,背離重振大業的誓言,好色貪歡?攜美享樂?」 瑞羽心痛如絞,在她自己尚未反應過來時,已開口與他針鋒相對,「莫說我只是閒暇遊樂,便是我當真好色貪歡,那又如何?」她譏誚地轉頭,冷笑,「莫忘了,我是你的長輩,我欲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從小到大,無論什麼樣的爭執,他們都會彼此顧惜,捨不得說出太過尖銳的話,唯恐傷了對方。但在今日,他們兩相對峙,絲毫沒有口下留情的意願在內,只想重重地傷害對方,在徹骨的傷痛裡保持自己的理智。 秦望北唯恐二人在爭吵中洩露什麼不應該的口風,雖然姑侄二人的爭吵中有意無意地把他捲進去,使他變成了「紅顏禍水」,但他啼笑皆非之餘,卻不能不上前一步提醒他們,「這不是在家裡,有什麼話且回去再說吧。」 滿堂外人在看熱鬧,二人受他提醒,都壓下心中的氣,不再說話。 東應抿緊雙唇,雪白的臉色不知是因為春寒,還是心中氣極,隱約透出一股灰色。瑞羽瞥見他冷漠的神態,心頭又是一痛,負手暗裡扣住腕間的珠串,慢慢地問:「你冒雨趕來,總不至於只是為了與我賭氣吵架吧。說吧,你究竟有什麼事?」 東應冷笑一聲,「原來,你還沒有忘本。」 瑞羽沒有理會他話裡帶的刺,又問:「究竟何事,要你親自前來?」 問了這一句,她才發現他今日的服飾顏色不對,不似往常那般矜貴華美,而是一身素白,赫然是在戴孝!而且跟在他身後的幾名親衛,也身上戴著孝! 她剛才看見他的時候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神態表情上,並沒有留意他的服飾用品,此時陡然發現他身著孝服,心中駭然,驚問:「你怎麼這副打扮,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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