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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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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應的鬱結終於有了發洩的出口,哽咽道:「姑姑,我並不曾虧待她們,為何她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欲置我於死地?」 瑞羽一時不知該如何化解他的傷心難過,她的身份和東應相若,都為人主,知道被信任的人背叛,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平民百姓,也希望自己信任的人不會辜負自己,更何況像他們這種人上之人。他們一舉一動關係重大,若遭遇背叛,必然牽連者眾,所以他們比普通人更希望自己信任的人能夠對自己忠誠。 可是自古以來人心最難測,誰又知道自己信任的人是否真的忠誠呢? 瑞羽心中悵然,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拍著東應的肩膀,安慰道:「小五,這不是你的錯,莫傷心了。不要為了幾個賣主的叛賊傷心,不值得。」 因為在立政殿之變中戍守西內表現出非凡的才幹,東應這些日子在宮中的地位急劇上升,連清查宮人內侍,進行替換這樣大的人事變動,他也能做主,他正式嘗到了掌握權柄的滋味。但同時,臣屬對他的敬重懼怕也漸多,而親近狎昵也漸少。 他自被李太后收養,就被封為親王,但用一個「孤」字自稱的時候並不多,他是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 「姑姑,如果連她們都能背叛我,這些臣屬還有誰值得信任?」 瑞羽見他受挫極深,以致疑心,恐怕他鑽了牛角尖,心胸就會狹窄,日後看人就會狹隘猜忌,難成大器。 「小五,誠然有人背叛了你,但同是你的近侍,喬狸等人卻陪著你經歷生死。可見這世間固然有喪心病狂賣主求榮的無恥叛徒,但也有忠心耿耿以死報效的義士。若是因為一兩個叛賊你就疑心所有臣屬,豈不是因噎廢食?」 東應得她溫言撫慰,漸漸平了怨憤,只是仍舊悶悶不樂。瑞羽想了想,拍拍他的手,問道:「小五,想必此時親衛正在審訊刺客,應該已經問出了指使者,要不要姑姑帶你親自去復仇?」 東應猶豫片刻,心頭仍舊不平,狠狠地說:「好!」 瑞羽不提這件事,他此時不會想到要去找指使者復仇,待起意要去尋仇,他便有些急躁,奔進內室換了衣裳,拿了寶劍。 姑侄二人走出門來,正好遇見審訊刺客的偵騎司都尉趕了過來。瑞羽一眼看見那旅帥臉色青黑,神情惱怒,便問:「歐長,刺客供了些什麼?」 歐長跪拜行禮,回報:「殿下,隱王暴斃,刺客供述是隱王妃所遣,為夫報仇。臣以為事有蹊蹺,想對同謀的兩名宮女動刑,只是宮中有舊例,不得對女子用杖刑,故來請二位殿下特許。」 唐陽景被廢,落入宦官之手,自是難逃一死。他已經死了,但要說他的王妃,舊日的皇后還有能力派遣死士策劃這場謀殺,瑞羽卻是半分也不相信。既然已經決定退出京都,她也就無意再糾纏下去,正待否決歐長的提議,又想起此事起于東應,便將目光移向了東應。 東應心中憤怒猶存,卻也知此案若查,必然牽連極廣,他也不願在局勢穩定的時候再掀驚濤,便搖了搖頭,道:「既然招供了,是隱王妃所遣,就不必再問了。」 歐長以為他是念舊情,不忍對兩名宮女用刑,便問:「那兩名宮女,當如何處置?」 東應抿了抿嘴,猛一咬牙,決然道:「斬!」 他下的命令決然無悔,但手不自禁地拉緊了瑞羽,他似乎想靠著她的支持而站穩。她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輕聲道:「小五,你也不用太傷心,也許她們有什麼苦衷,迫不得已才做了糊塗事。」 「不管她們有什麼樣的苦衷,她們陷我於死地就是忘恩負義。」 東應仰面朝天,以免被外人看到自己失態,「她們有什麼樣的苦衷?如果是被人財帛收買,那是賣主求榮;如果是受了別人的恩惠不得不報,難道說我就不曾給她們恩惠?若是她們遇到艱難之事,予必會伸出援手;若是她們受人挾持來謀害我,那麼別人有權勢要挾她們,難道我就不值一提了?」 瑞羽沒有在意到他的想法竟如此長遠,怔了一下,陡然有所感悟,輕聲道:「人往往對距離遠的人莫測深淺,心存敬畏;往往對太過親近的人,輕視忽略,看低其才幹能力。」 所以普通百姓對皇家、對皇帝敬若神明,而在皇帝身邊侍候的宦官,則完全無畏皇權的威嚴,謀害後妃皇子只當等閒,操縱天子廢立也憑喜惡。想來東應身邊的女史,在紫萱之事後,仍然敢暗害他,便是因此之故。 東應冷笑一聲,「她們敢謀算我,有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僅是如此。說到底,她們不過是欺我年幼罷了!」 雖有瑞羽開解,但他話音裡仍有不忿不平之氣。瑞羽雖然有所覺察,但又一想東應原來的性格並不利於他日後立於亂世,便不再多言。 自唐陽景被廢黜為隱王之後,就連同他的妻兒被關在了五坊,由孫建仁派人看守軟禁,等到新君登基大典之後,再做處置。事實上,等候新君最終處置只是一句空話,唐陽景得罪過宦官,如今落到了宦官手裡,必死無疑,只是不知究竟怎麼個死法罷了。 五坊的宮監宦官聽說近日權威正盛的西內長公主及昭王殿下駕臨,連忙打開中門,將二人迎了進去。他們一面安排各種歌舞百戲,一面諂媚地笑道:「二位殿下一向少出西內,難得今日來五坊。恰好近日坊內新排了百戲歌舞,老奴這就令人去點召班頭,定讓二位殿下不虛此行。」 五坊原是皇室蓄養歌舞百戲諸般伶人戲子的地方,中期之後,宦官為了掌權,往往多方引誘天子沉溺遊樂,因此多年積累下來,坊內蓄養的伶人戲子過千人,歌舞百戲等雜藝妙絕天下。若是普通少年見了,難免喜愛進而沉溺。 只是瑞羽和東應得鄭懷教導,數曆宮變,深知五坊的利害,他們雖然也喜好遊戲,卻懂得克制,並不沉迷,「不必了,聽聞隱王薨逝,予和昭王是來探視隱王妃的。」 那宮監聽到他們是來探看唐陽景遺孀的,臉色微微一變,強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隱王妃傷心隱王之逝,積慮成疾,已經得了失心瘋。若有生人靠近,就會驟起傷人,情狀可怖。二位殿下千金之軀,還是不要輕涉險地吧。」 「瘋了?」 二人都怔住了,半信半疑,瑞羽略一沉吟道:「也罷。不過隱王薨逝,予和昭王既然來了,不能不到他靈前祭拜。還請阿翁前導,帶予和昭王到靈堂致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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