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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瑞羽夜審安仁殿時,就是劉春護衛的,當時的情景就已讓她明白此人對屬下十分重義心軟,今日劉春有此一說,她也不覺奇怪,「一軍之士,同袍同食多年,有兄弟情義是人之常情,想減少兄弟的傷亡,也替叛者求一條生路,不算罪過。」

  劉春怔了怔。瑞羽凝視著他,又道:「不過任何仁慈容忍都當有個限度。你們已經盡了兄弟情義,為他們謀求生路。他們不領情也罷,反而倚仗地利傷我兄弟,怎能再讓他們如此妄為?」

  劉春被她深邃的黑眸一望,頓覺身上出了一層冷汗,一時語塞。此時城頭寂靜無聲,聽到她話的士兵都覺得她言之有理,且她言語間不把士兵當成屬下,而是自然而然地稱一聲兄弟,這讓士兵們頓生親切之感,少了幾分對她的排斥。

  柳望慚愧低頭,道:「是末將行事不當。」

  瑞羽笑了笑,「你們總要顧著兄弟情義,這惡人還是我來做吧。」

  說罷舉步前行,城頭的士兵見她近前,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道來。瑞羽站在弓箭射程之外,對著門樓揚聲道:「裡面的人聽著,降者免死,否則我一聲令下,玉石俱焚!」

  她身邊的衛士開始大聲報數,數到「三」的時候,門樓裡的叛兵終於忍不住大叫:「等等!」

  瑞羽揮手讓衛士停下,叛兵猶疑不定地問:「殿下當真不追究我等的罪過?」

  瑞羽冷笑,「因為你們作亂,累我多少忠義將士傷亡,若是就這麼輕易地饒了你們,何以告慰傷亡將士的在天之靈?」

  門樓裡的叛兵聞聲都沒了聲息,劉春惴惴不安地叫了一聲,「殿下!」

  瑞羽哼了一聲,「看在柳郎將和劉春的情面上,你們就給我到州種水稻吧!你們的妻兒老小不受連坐。」

  州是南荒邊陲之地,歷來是朝廷流放十惡不赦的要犯的地方。這處罰不可謂不重,但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一干叛兵反而相信她不是假意誘降。活罪雖然難免,但死罪卻可以逃掉,也不累及妻兒老小。眾叛兵當即打開樓門,棄械投降。

  瑞羽應允了柳望和劉春給叛兵的條件,也幫他們在士兵面前樹立了威信,二人不是不明白這些,雖然甲胄在身,他們也還是趕緊大禮拜謝。

  瑞羽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打了幾個轉,道:「柳郎將,你隨我來!」

  說罷她轉身下了城頭,直到確定士兵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才低聲斥責,「事變之前,我就已請你早做防備,你竟等到嘩變之後才匆忙趕來,叛兵竟然敢躲進門樓要地負隅頑抗,你是怎麼辦事的?」

  柳望在事前接受瑞羽安排的時候,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雖然也有所準備,但計劃不周密,當時他只不過出於服從上命敷衍一下罷了。此時受到瑞羽的斥責,自知理虧,倒還不至於有怨恨之意,悶聲道:「是末將大意了,請殿下責罰。」

  瑞羽瞪了他一眼,「現在罰你有什麼用,且待此役結束之後,再評功過。」

  柳望年過不惑,乃是鸞衛中的老將。若瑞羽在眾人面前如此疾言厲色地指責他,他會大感顏面掃地,十分不快,但瑞羽特意將他支開,私下低聲責怪,他難堪之餘,卻也心服,拱手道:「末將此後一定用心執事,絕不再犯前過。」

  瑞羽點了點頭,緩和了口氣說:「這樣便好。我雖不是什麼英明之主,但有功必賞,有錯必罰,卻還做得到。」

  瑞羽雖經歷過多次宮變,但像今天這種發展到刀槍相向,武力攻城的宮變她卻很少遇到,不由得心裡惴惴,細細地問清敵方攻城前後的經過後,她才揮手讓柳望退下,「有勞柳郎將守城,讓劉春過來。」

  嘩變的士兵多是劉春的屬下,管教不嚴之罪是怎麼也跑不掉的,甚至今日之事,要說劉春完全不知情,也不可能。劉春與瑞羽正面接觸的次數漸多,明白瑞羽雖是女子,但卻不是可欺之主,見她單獨召喚,不禁忐忑不安。

  瑞羽暗中恚恨,見他走過來時還有些磨蹭,更是不悅,揚眉低喝:「劉春!」

  劉春聽她一喝,才反射性地一挺胸膛,大聲應道:「末將在!」

  瑞羽盯著他,冷然問道:「知道我為何叫你嗎?」

  劉春心裡有數,被她淩厲的目光一逼,頓時頭皮發麻,不敢抬頭,只好垂首站在她面前,低聲說:「末將管教屬下不嚴,知情不報,罪該萬死。」

  瑞羽冷笑一聲,厲聲喝道:「當日夜審安仁殿,我已看出叛徒必是你熟悉的人,念在你並無異動,沒有參與叛亂,暫且放你一馬,是為了讓你自省。可事過二十餘日,你竟沒有絲毫悔過之心,明知叛徒身份,卻不加整肅。今日之變,你不用萬死,死一次就可以了!」

  劉春額頭冷汗涔涔,訥訥不敢言。瑞羽略平息了一下怒氣,一拂衣袖,「你私情重於軍紀,不是掌軍之才,自此刻起,便把手下的軍士直接交給柳郎將,自己到公主令丞周昌處當一個小兵吧!」

  劉春出身困頓,苦熬了十餘年才掙了個旅帥一職,也是為了保住這個職位,他才在東西之爭中搖擺不定,既不想冒險與東內合作,又不願得罪西內,所以對屬下的異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愛官如命,可那被他異常看重的官職卻被瑞羽一句話給免了,他頓時臉色煞白。

  他承認己罪,其實是覺得眼前正是兩宮相爭需要用人之時,瑞羽為了籠絡人心,必不敢輕易處置將士,自己縱然有罪,瑞羽也會施恩,讓他將功折罪。這一下處罰,卻讓他大出意料,驚愕痛惜之後,一想到本應是死罪,如今卻只是被免了官職,暗裡也還是松了口氣,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顫聲道:「末……卑職領罰。」

  瑞羽目光灼灼,確定他沒有因為怨恨而生歹意,才緩和語氣道:「去吧。」

  劉春諾諾告退後,鄭懷與薛安之也接連而至。二人與瑞羽差不多同時接到安禮門嘩變的消息,但他們只是臣子,禦者監沒有給他們備馬,他們只好步行而來,比瑞羽慢了足足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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