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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其實瑞羽身邊禁衛環繞,若只有一個叛徒,怎麼也驚不了她的駕。反而是安仁殿小花園那邊假山堆砌,花木茂盛,穿過去便是東海,禦河通流很是利於叛徒逃跑。劉春的命令瑞羽聽在耳裡,心頭卻是一驚,吃不定到底是他少智,還是他有意放叛徒逃跑?

  然而打鬥聲卻並沒有隨著劉春的呼叫而消失,反而更加激烈,只是聽起來似乎分成了兩路,一路向外,另一路則傳向安仁殿這邊,隱約還聽到有人喊:「紫萱!紫萱!」

  紫萱顯然也聽到了那聲呼喊,精神一振,隨即厲聲尖叫:「你走啊!快逃!」

  遠處那人也不知有沒有聽到紫萱的回應。遠處緊接著傳來兩聲痛呼,跟著便是兵器相交的鏗鏘之聲,想來打鬥得更加激烈。

  瑞羽心中寒意愈重,但仍舊端坐不動。她命令青紅將殿門打開,然後一臉凝重地看著淡淡月光下幽深的宮廷。

  殿外廝殺聲陣陣,庭中呻吟聲陣陣。血腥氣隨著習習夏風吹進殿中,殿中人數眾多,此時卻無一人出聲。

  終於,廝殺逼到了殿前。火光中十幾個禁衛混戰成一團,外圍的是劉春屬下,裡面的五人卻是叛變者。

  原來叛變者共有十人。其中五人見勢不對已向東海那邊突圍,另外五人則覺得突圍不可能成功,索性反攻安仁殿,意圖拿下瑞羽,也好向東內邀功請賞。

  瑞羽的近身護衛,是李太后從鸞衛中精挑細選的勇士,非尋常禁衛可比。叛亂者沖到殿前,便遭到瑞羽近身護衛迎頭痛擊。為首者被一刀砍翻,左右兩翼亦隨之中刀倒地,剩下兩名一人仍向殿前猛衝,另一名卻折向左邊,撲向了倒在地上的紫萱。

  殘月暗光,那人直撲到紫萱的身前,頓時駭然慘呼:「紫萱,你怎麼了?」

  紫萱看到那人,心生慘然,「阮郎,我叫你走,你怎的卻反而進來了?」

  那人來不及回話,身後追擊的禁衛已經趕了上來,刀槍並舉,一槍刺中他的後心,一刀砍下他拉著紫萱的手臂。

  持槍的禁衛臂力強大,刺中他的後背,還想將他挑飛示威。不料一槍提起,竟意外地挑起兩個人。那槍桿是白蠟所制,承重有限,直上挑高五尺,便啪的一聲齊中折斷,槍上挑的兩人也隨之摔在地上。

  原來剛才刀槍襲來,紫萱眼見自己就要與情郎分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橫身撲了過去,死命抱住情郎的腰不放,兩人一起被挑起,又一齊被摔回地上。兩人都身負重傷,眼看便要生離死別,卻仍難分難舍。那人連受重創,早已痛得五官扭曲,卻還記得回答紫萱,「你還在裡面,我怎麼能走?」

  原來紫萱通風報信之後,立即就隨著情郎一起逃跑,也是時運不濟,卻在中途遇到了巡查禁衛的西內衛尉薛安之。薛安之鎮守西內二十幾年,頗有威望,他過來巡查西內禁衛,使得一干叛徒都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規規矩矩地等待輪崗。可到了輪崗的時候,又趕上瑞羽傳令緊閉宮門,無論是禁衛還是各殿宮人內侍,只能各守其職,不得隨意妄動。那情郎終究不忍捨棄紫萱獨自逃跑,於是帶了人等在安仁殿外,想趁夜深守衛懈怠的時候,帶著紫萱從東海禦河泅走。誰料眼見就要到半夜守衛鬆懈的時候,瑞羽卻又親自帶了大隊人馬過來夜審叛徒,一番試探,竟將紫萱逮了個正著。

  一番交戰,紫萱與她的情郎雙雙被俘。紫萱聽到情郎的這一句話,既欣慰於他對自己這番不舍不棄的心意,又痛惜他將要命喪於此,不禁痛哭,「你這傻瓜!傻瓜!傻瓜!」

  這兩人命在旦夕,卻還這般情濃繾綣,倒讓追殺他們的幾名禁衛都愣了一下。他們分明已經沒有反抗逃竄之意,只是相擁等死,幾名禁衛不禁略微躊躇,沒有立下殺手。加上其他叛徒都已肅清,戰況不緊,禁衛們對這昔日的袍澤,便有些垂憐之意,只是將刀槍架在他們身上,目光卻都投向站在安仁殿門口的瑞羽,等她發令。

  瑞羽已察覺到劉春手下的禁衛對這些背叛者頗念袍澤之誼。這些禁衛雖然聽令於自己,卻未必會義無反顧地執行自己的命令,若是就此下令將紫萱和她的情郎或剮或殺,這些禁衛難免會離心向背。想到這裡,她並不急於下令,而是避開青紅的阻攔,徐步走到紫萱面前。

  眾人不知她是何意,卻擔心叛徒臨死反擊,所以更加戒備,壓得紫萱和她的情郎倒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紫萱仰天倒在地上,看到瑞羽走到面前停下,驚恐萬分,她下意識地抱緊情郎僅剩下的手臂,滿眼敵意地望著瑞羽,神情竟十分倔強。

  瑞羽無視她的敵意,漠然問道:「紫萱,自東應入安仁殿以來,太娘娘便精選了你們八個姊妹服侍,你們長他六歲,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你且說他人品性情如何?」

  紫萱沒想到她這一句竟不是問罪,怔了怔,才回答:「昭王殿下純孝仁慈,品行端正,性格溫和寬厚。」

  瑞羽目光微動,點了點頭,再問:「九年來,東應對你們八個姊妹,可有打罵侮辱,可曾苛責刻薄?」

  紫萱氣息一窒,本來已經全無人色的面龐,此時竟泛起了一層異樣的紫紅,也不知是羞愧,還是懊惱,她嘴唇顫動,一時說不出話來。直到瑞羽淡淡地又問了一次,她才低聲回答:「殿下這九年來,對奴婢等人不曾有過打罵侮辱,更不曾苛責刻薄。」

  她心中有愧,所以聲音很低。瑞羽雖然聽到了,卻裝作沒聽到,「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紫萱心中一酸,眼淚流了下來,嘶聲回答:「這九年來,殿下待奴婢等人一向禮讓有加,好得很。」

  瑞羽冷然一笑,掃了一眼她的情郎,又盯著她的眼睛,問:「你可知道東內把東應強行帶走,是要他的命?」

  瑞羽這番拷問,雖然並未用刑,卻借景誘供,以情動心,徹底摧垮了紫萱的心防。紫萱待要分辯自己不知,可又一想這番狡辯她怎能說得出口,只覺得全身痛入骨髓,分不清到底是傷口在痛,還是心在痛。面對此情此景,她突然覺得羞愧難當,生不如死。

  瑞羽見她不答,雙眉一揚,大喝一聲,「回答我!」

  紫萱哪裡答得出話來,她一隻手拉著情郎,另一隻手卻早已掩住了面容。她不敢再看四周人的臉色,更不敢與瑞羽目光相對。她不禁淚流滿面,哭出聲來。如果說她先前的哭泣是因為兒女情長,但此時悔恨的眼淚,卻是因為自己賣主求榮,忘恩負義。

  她在出賣東應的時候,不是沒有絲毫慚愧,但那時候她只想到事情成功,便可與情郎雙宿雙飛。等到事情敗露,她又掛念情郎的安危,一時竟對瑞羽懷恨。直到此時心知必死,軟弱心虛,又被瑞羽攻破心防,她無地自容,才深感自己賣主之舉實在是忘恩負義,除了哭泣,竟是無話可說。

  瑞羽看到她的樣子,眼裡的寒氣陡然迸發,厲聲痛斥:「東應自幼失怙失恃,入西內以來,便是由你們陪伴,除了太娘娘和我,你們是他最親近的人。九年來,雖然名分有尊卑,但他待你們的情分,卻不分上下,親如一家!你這般狼心狗肺,居然拿他的性命來換你一時的淫樂快活,你也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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