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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青紅見狀,眉頭一皺,正想大喝安靜,卻見瑞羽端坐在上首,靜觀下面紛亂的人群,兩手分按圈椅扶手,面無厭煩之色。青紅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瑞羽強闖東內時的神情,心中一驚,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能靜立不動,等待命令。

  安仁殿諸人嘈雜一陣,卻沒有聽到任何怒斥喝問,心裡都覺得奇怪,不知不覺中也就收了聲。雖然他們覺得瑞羽平日好性子,但今天瑞羽帶著數十名禁衛戎裝而來,不似要息事寧人的樣子,現在又一言不發,他們內心的僥倖頓時又變成了惶恐——這遠比立即發落更可怕。

  瑞羽見他們不再說話,才繼續她剛才的問話,「向東邊通風報信的人,若有苦衷,趁早自首,予可以網開一面,免除一死;若是心存僥倖,意圖蒙混過關,那就休怪予不念往日情分。」

  人群中一陣輕微的騷動,卻沒有人站出來。瑞羽不再對他們說話,轉頭問看守安仁殿的禁衛統領劉春:「秀園,安仁殿上下人等的居所,你可查抄過?」

  劉春面帶愧色,「末將慚愧,查雖然查過了,不過並未查出什麼來。失職之處,請殿下降罪!」

  瑞羽嘴角微動,臉上卻無絲毫笑意,「此人既敢賣主求榮,自是早有準備,不會輕易露出馬腳。禁衛並非提刑司,查不出異常也屬常事,你不必自責。」

  青紅見狀,忍不住問:「殿下,如今宮中事多,安仁殿恐調重兵戍守,詳查安仁殿卻怕時間不足,可怎麼辦好?」

  劉春已經看守了安仁殿一天,面對這些弱女閹人的哭泣討饒,早已厭煩至極,加上沒及時查出內奸,他更是脾氣火暴。他見瑞羽不言不語,一句話就蹦了出來,「殿下何必勞神?這些閹人賤婢既敢賣主,便都不是什麼善茬,那也不用查是哪一個賣的,盡數殺了,反倒輕省。」

  他這句話一出,安仁殿上下人等卻是真的嚇傻了,齊呼冤枉。劉春受不得他們的哭叫,拔刀出鞘,又當的一聲返刀入鞘,厲聲喝道:「吵什麼,怎麼發落自有殿下決斷。誰敢亂叫,老子一刀劈了他!」

  他這句話比任何安撫都有效,一干內侍賤婢被他的殺氣所驚,竟不敢再討饒,只好看著瑞羽。

  劉春一喝之威,再一次讓瑞羽感覺到了武力的威懾,瑞羽五指在圈椅扶手上一緊,「東應重傷未醒,此時不宜多殺孽。但那賣主求榮的人,予定饒他不得。」

  雖怒到了極致,瑞羽的臉色卻異常平靜,她看著殿中諸人,慢慢地說:「你們也不必喊冤,冤或不冤,予自會分辨。現在,你們逐個過來報備所司何職,今日行蹤如何,若無嫌疑,予自會放了你們。」

  青紅雖覺得瑞羽所定的章程過於簡單,但感到瑞羽漸有威嚴,當下遵命維持秩序,讓人過來報備所司行蹤。

  瑞羽坐在主位上,聽著他們向青紅報備事務,卻不出聲,任人從自己身前一個一個地走過。眼看二十八人,都將過完,她才抬起頭,淡淡地問:「紫萱,你偷偷笑什麼?」

  已經走過去的一個司殿內添香之職的婢女嚇了一大跳,「沒有,殿下,我沒有。」

  瑞羽一哂,「你地位不高,用的脂粉倒比紫芝她們好。」

  紫萱一張臉頓時煞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抹淚道:「奴婢知錯,不該暗裡將殿中的香料克扣偷賣,用來買胭脂。」

  瑞羽唇邊泛起一絲笑紋,眼裡的寒氣卻陡然重了幾分,森然道:「只怕你賣的不是香,而是主。」

  紫萱連連叩首,叫道:「沒有的事,殿下,我冤枉。」

  瑞羽的目光落在她的鞋底上,然後娓娓道來,「你說你今天除了安仁殿之外,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承慶殿。可安仁殿到承慶殿,有千步廊相通,廊外便是沙場,你鞋底的苔泥從何處得來?你既然掌管添香的事務,對隨身所攜香料必然照看周全,不會令之為水所浸,為何香囊和衣裳的印色都有被水沾過的痕跡?」

  紫萱這一聽,嚇得面如土色。瑞羽輕哼一聲,「諒你一介宮中女侍也出不了西內,不能直接向東內報訊,還不將教唆你賣主的那人供出來?」

  紫萱嚇得兩股戰戰,唇動齒搖,卻只是喊冤。瑞羽怒極,一掌拍在圈椅扶手上,厲叱:「混賬東西,送你脂粉的人是誰?你不說,難道與你同屋的使女都是死人,會連半點消息也不知?」

  紫萱涕泗縱橫,突然一躍而起,向殿外沖去。劉春怎容她逃跑,拔刀便砍,寒光一閃,便將她雙足齊膝斬斷。只聽她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她雙足已斷,卻仍舊匍匐向前,爬到殿門口,厲聲尖叫:「阮郎,快走!快走!」

  第六章 月鉤沉

  紫萱仰天倒在地上,看到瑞羽走到面前停下,驚恐萬分,她下意識地抱緊情郎僅剩下的手臂,滿眼敵意地望著瑞羽,神情竟十分倔強。

  瑞羽聽到她的叫聲,不等她話音停下,便命令劉春,「安仁殿周圍戍守的禁衛,有姓、名、字、號裡帶阮字的,都給予先行扣下。」

  劉春沒想到瑞羽竟會直接下令查找禁衛,不由得愣了愣,過了會兒才想明白:西內在李太后統治下,裡外牢固得如鐵桶一般,除去禁衛和李太后的幾名親信外,無人能夠隨意進出宮門。紫萱一介弱女,不可能直接給東內通風報信,其合謀者一定是能夠容易進出西內的禁衛。紫萱身受重傷,還要爬到門口來報信,可見那禁衛必然就在附近。

  紫萱拖著斷腿,已經爬出了殿門之外。鮮血順著她的斷腿湧出,流到殿外的石階上,在這殘月暗淡的夜裡,分外恐怖。

  瑞羽不是沒見過血腥,她看到紫萱血流如注,卻仍然掙扎著匍匐前行,甚至句句催促她的同夥快走,不禁一怔,大惑不解。

  紫萱若是被劉春一刀砍死也還罷了,但此時偏偏不死,她在血泊裡拼命掙扎的樣子確實很可憐。殿中脫了嫌疑的宮人內侍都是她以前的夥伴,總有幾分香火情意,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憫,於是所有人都看著瑞羽,隱隱中有幾分哀怨悲憤之意。

  李太后自去年發病後,便將宮中處置事務之權移交給瑞羽和東應。因二人年紀尚小,不精理事之道,便恩多罰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雖有鸞衛統領薛安之輔佐,也不免弄得西內宮禁日漸鬆弛。二人統攝西內大半年,卻仍然缺乏威嚴,鎮不住宮人內侍,才終有今日事變。

  這安仁殿上下人等,明知錯在紫萱,但看到紫萱此時的境況,反而對瑞羽有怨憤之意,覺得瑞羽既不令人拿下紫萱,又不令人救治紫萱,乃是存心折磨,其心性過於狠毒。

  若在往日,瑞羽多半都會施恩寬恕,但此時她擔憂東應之傷,痛恨賣主之人,心生怨恨,於是戾氣大盛,對這些哀怨憤慨之聲充耳不聞。

  劉春帶了人出去,不一會兒,便聽到安仁殿左邊的小花園裡有打鬥聲和腳步聲,跟著便是劉春大聲呼叫:「兄弟們,不可亂動,守緊宮門,別讓這幾個叛徒衝破了防衛,驚了長公主鸞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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