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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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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羽遠遠望見東應站在宴會中心,她面上雖然含笑,心中卻關切擔憂,口中說著話,腳步卻不停,「如此盛景佳會,皇兄怎的卻面有惱色?」 東應背她而立,她走到近前,才看清東應滿身血污,胸插利劍的模樣,頓時駭然變色,沖上前來扶住他,「小五,你何以如此?」 唐陽輝那一劍自上而下刺入,雖未刺中東應的心臟,但已傷及內腔。她伸手想將劍拔出來,卻又唯恐加深他的傷勢,看到他血流不止卻仍然不屈的樣子,她心痛如絞。 東應身受重創,屹立不倒,全仗胸中一口氣撐著。此時見到瑞羽,頓時覺得有了依仗,一口氣鬆懈下來,喚了聲:「姑姑。」便頹然倒進她懷裡,昏迷過去。 瑞羽萬分震驚,她身後的青紅趕緊上前幫著她扶住東應。青紅一面叫隨行的軍醫來救人,一面低聲提醒,「殿下鎮靜!鎮靜!」 瑞羽強闖東內,就是怕會出現眼前這般景況,心裡雖早有準備,但事到臨頭,眼見自己素來呵護的侄兒身受重傷,她哪裡還能鎮靜?她努力克制,仍忍不住抬頭怒視唐陽景,責問:「皇兄,御座之前,何人膽敢如此妄為,欲置小五於死地?」 唐陽景眼見瑞羽連軍醫都有隨行,顯然她是有備而來,早已洞悉了他的圖謀。唐陽景真是羞怒慚恨交加,頓時一張臉漲得紫紅,滿面猙獰地厲斥,「阿汝,此事我正要問你!東應在西內一向跟隨你,你是如何管教他的?竟教得他絲毫不知綱常倫理,欺君逆上,罪無可赦!」 瑞羽怒極反笑,「皇兄,小五在西內侍奉祖母一向恭謹純孝,待人親切有禮,溫和善良,循規蹈矩,怎的今天到東內不過幾個時辰,便得了個不知綱常倫理、欺君逆上的罪名?卻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竟惹得皇兄龍顏大怒,要他血濺當場!」 唐陽景以往與瑞羽見面,都有李太后在場,只覺得她乖巧柔弱,今天見面他大有欺她懦弱之意,想先聲奪人,沒料瑞羽對他的盛怒恐嚇沒有絲毫畏懼。他心知這如意算盤打不響,咬緊牙關,忍了又忍,才指著軍醫正在救治的東應,怒道:「他突然狂性大發,持劍行兇,廿六郎一條手臂就斷送在他劍下,若不是攔得快,廿六郎今天性命休矣!」 瑞羽看了一眼地上猶存的血跡和昏迷不醒的唐陽輝,怒笑,「皇兄,廿六哥勇武之名長安城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小五只是個年方十二的童子,身量不足五尺,那三尺長劍他怎能拿動?他又怎敢『持劍行兇』,對廿六哥無禮?」 唐陽景強行把東應帶出來,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對東應痛下殺手,無非是害怕自己在以後的權力爭奪中因為落人話柄,有損威名而陷入被動,所以他想方設法給東應羅織罪名,讓自己占儘先機。面對瑞羽的質疑,他一聲冷笑,「東應悖亂逆上,在座宗室親王都可以見證。阿汝,你這般放肆咆哮,難道以為朕金口玉言,還有虛假?」 瑞羽聽他竟以天子身份壓自己,一揚雙眉,眼裡頓時有了幾分譏誚,「皇兄雖然貴為天子,但也不能言出法隨。況且以小五的年紀身量、秉性人品,要給他安上這『持劍行兇,悖亂逆上』的罪名,恐怕宗正府那邊未必過得去!朝野上下未必過得去!史冊汗青上也未必過得去!」 她娓娓道出唐陽景身為天子卻沒有大權,加罪於人卻又找不出藉口的尷尬,句句刺中唐陽景的要害。這些話讓唐陽景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暴怒之下,唐陽景大喝一聲:「阿汝,你莫胡鬧!來人,將東應拿下!」 他登基近四年,雖然被宦官權臣壓得抬不起頭來,但還是有三五心腹聽令左右。其中一名衛士果然多了個心眼,若不將瑞羽打暈,想拿東應必然受阻。當下這名衛士沖同伴一使眼色,兩人隨即去攔瑞羽,另外六人則撲向東應。 瑞羽眼疾手快,早已退後幾步,站到了東應面前,以身相護,喝問:「予乃武皇帝嫡女,你們誰敢動手?」 她的父親武宗乃是華朝近百年來唯一一位以武功名垂青史的天子,曾經親自率軍清剿作亂的七州地方藩鎮,後來雖然英年早逝,但在軍中威信猶存。而今他的女兒瑞羽以身蔽著東應,幾名衛士不禁猶豫了一下。 這一猶豫,遠處公主的衛士便又逼近了十幾步,齊齊地發出一聲,「候!」 瑞羽隨身帶的衛士雖然不過二十人,但個個都是精銳。這待令的聲音整齊威武,響徹雲霄,有著東內衛士所沒有的剽悍猛烈,聽得遊宴座中諸人臉色大變。 瑞羽帶了全副武裝的衛隊前來,只是為了防萬一,並不想就這麼與唐陽景硬拼,因此她只讓衛隊停在遠處的岸邊形成威懾。此時她見拿人的衛士已經不敢輕舉妄動,而唐陽景也面色如土,瑟瑟發抖,於是她見好就收,當下放緩聲音,軟語道:「皇兄,小五自幼失怙失恃,年紀又小,我們作為他的長輩,理應垂憐愛惜。縱然他偶有小錯,也應好言勸勉,怎能一怒之下,就對他兵刃相見?」 瑞羽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諸位宗室親王。雖然明知這些人幸災樂禍,都等著看東西相爭的熱鬧,她卻不能將他們的居心說破,反而要示弱拉攏他們,給唐陽景找臺階下,「近百年來,皇家連遇劇變,人丁單薄。孝宣皇帝本有八子、十九孫,如今只剩下小五一根獨苗。諸位兄長平日對他也一向關愛有加,今日眼見他觸怒皇兄,何以不出言替他求情一二?」 華朝皇家日漸衰微,稍有眼光的宗室親王都能看出其中的危機,以眼前的境況,皇室實在經不起大規模的內耗。他們縱然對東應沒有多少情分,可一想到唐陽景竟然能打東應這樣童子的主意,也不免有種兔死狐悲的感傷。瑞羽一番擠兌,便有幾個宗室親王開口求情。 唐陽景本就不是什麼英明善斷之主,再加上少有遂心之事,個性不免添了幾分陰沉懦弱。本想利用宗室親王會宴之時,把東應帶來以立威名,這已是他近年來少有的大膽之舉。此時他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但想到自己勢單力薄,瑞羽若鋌而走險,他未必能獨善其身,於是當即軟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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