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桃花亂 | 上頁 下頁
五〇


  他皺起眉,略一點頭,看著她,似乎希望她說出什麼來。

  她卻已經無話可說,沉默地看著盒子良久,深吸一口氣,將那個沉香盒的蓋子一把打開。

  襯在裡面碧綠色綢緞上的,是一個天青色的琉璃瓶,在宮燈下光輝燦爛。

  鴆酒。

  可這鴆酒,卻散發出濃郁的香氣。即使瓶蓋緊緊地塞著,盛顏也依然聞到逃逸出來的那一縷香氣,仿佛無數春夏花朵在陽光下的呼吸一樣。

  這種香,分明就是她受封德妃的時候,尚誡送給她的那一種。只是那一瓶在搬運的途中打碎了,除了刹那香氣,什麼也沒有留下。

  她慢慢地將這瓶香水取出來,傾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手心裡,琥珀般微黃的色澤,香氣流轉,中人欲醉,轉眼就從手心滴落了。

  他要殺死她,卻用的是一瓶異域香水。

  這香氣讓殿內的氣氛頓時迷離起來,不知今夕何夕。

  盛顏怔愣地望著自己掌心那一點透明顏色,抬頭看尚誡。

  他卻淡淡說道:「三千朵蘭花才能煉出一滴這樣的香水,一滴香氣彌月不散,盛德妃,你可知你剛剛糟蹋了幾萬朵蘭花。」

  盛顏的手,不由自主地一傾,琥珀色的水全都灑落在青磚地上。

  他從容地走到她身邊,俯身去聞她手心的香水,隨意地問:「怎麼你珍惜白綾,卻不珍惜這些花?」

  她掌心的香氣異常濃烈,卻並不讓人暈眩,刹那間仿佛有形的雲霧一般,團團將他們周圍卷裹起來。

  感覺到他的氣息噴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全身微微顫抖,沉在馥鬱的香氣中,死亡的恐懼與混亂的思緒交織,一片茫然。

  尚誡盯著她良久,才伸手去抬起她的臉龐,盯著她說:「你自己也怕死,卻一次又一次地妄想置我於死地。」

  盛顏咬住下唇,幾乎咬出血來,卻再不說話。

  「在你面前,我真是吃虧。」他淡淡地說,「你有極大的優勢,因為我愛你,而你卻並不愛我。」

  夜已深了,風吹得很急,殿內寂靜無聲。

  在沉寂中,尚誡緩緩地問:「我還捨不得讓你死,怎麼辦?」

  仿佛被刺中要害,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抓緊了自己的裙子。她衣裳顏色素淡,是極淺的粉色,裙裾十二幅,不用滾邊,只在裙幅下邊一、二寸部位綴以白色的刺繡小花作為壓腳,越發顯得她清瘦柔弱,在宮燈的輝煌照射下,全身都蒙著淡淡晶瑩光芒,無比動人。

  這種花紋,令人記憶猶新。

  去年中秋,隔著錦簾,他正是由這裙角的花紋,認出了她。

  他們隔著薄薄一層簾子,曾經握住了對方的手。

  尚誡慢慢半跪下來,拾起她的裙角,仔細地看著裙腳勻壓的花紋,良久,他低聲說:「折枝梅,尚訓喜歡這樣精細轉折的花樣。」他神情冷淡,雙手抓住她的裙幅下擺,用力一撕,只聽得尖利的『嗤』一聲,她的外衫生生裂成兩半,落到地上。

  盛顏還來不及驚呼,他已經站起來,俯頭去看她的白色中衣,那白色的衣服上有絲線橫豎挑成的暗花,是纏枝的菱花。

  「纏枝菱花,尚訓喜歡的花紋……真叫人厭惡。」他在她耳邊輕聲說,盛顏還來不及抱緊自己,他已經將她的衣服撕掉。她身上一涼,已經不著片縷地站在這殿內。

  雖然殿內有地龍,但畢竟是初春天氣,風呼呼地刮進來,讓她覺得寒冷。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尚誡於是伸手抱住她。

  她全身赤裸地站在那裡,被他抱在懷裡,絕望與悲涼讓她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下。

  他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卻將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發間,摸到她頭上的簪子,那是一支琉璃牡丹簪,金絲絞成牡丹蕊,淡紫琉璃卷成牡丹花瓣,片片透明,再用鎏金銅絲將這些花瓣攢成一朵濃豔的琉璃牡丹,她身體微微顫抖時,牡丹的花瓣便隨之輕輕晃動,燈光下光澤流轉,瑩光璀璨。

  他將那只牡丹簪拔下丟到地上,琉璃薄脆,當即粉碎成一地細碎晶瑩。她一頭長髮失了約束,如水般流瀉而下,披了全身。

  就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鬢邊的桃花被瞬間刺中,滿頭的黑髮傾瀉而下,站在傾盆大雨中,單薄而嬌弱,蒼白無力。

  尚誡的手順著她頭髮往下滑去,低聲說:「我說過我要娶你的……即使你一再要殺我,即使你使盡心機要置我於死地,但,我會給你機會,恢復成當初那個不懂世事的女孩子……我相信你這麼聰明,不會讓我失望。」

  他聲音模糊,仿若囈語。盛顏聽在耳中,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她緊閉著眼,眼前便全是黑暗,她只聞到自己身邊的香氣,三千朵蘭花最後只煉得一滴香水,一滴香氣終夜不散。

  他緩慢地親吻她耳畔肌膚,喘息曖昧,囈語模糊:「你進宮後,我……在桐蔭宮看見你和尚訓……屏風後的燭火明亮刺眼……明明已經答應嫁給我的人,卻委身於他……那時我才終於開始恨尚訓,什麼都不是我的……他輕而易舉就奪取了我的一切……」

  盛顏覺得自己胸口抽搐,無數溫熱粘稠的血在心臟裡堵塞著。

  他不愛她,他不過是因為不甘心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他哪裡是真正愛她。

  這個世界上,常常都是在愛的名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帶著滿面的淚痕,絕望地企圖反抗他,可是她怎麼能是尚誡的對手,在嗚咽聲中,她徒勞的雙手被他扼住,壓制在旁邊的榻上,錦緞的被褥在她的身下被壓出萬千褶皺,那淩亂錦緞上的,是她纖細白皙的身體,暗夜中,宮燈下,肌膚有如緞子一般,帶著暗淡的光澤。

  她終於絕望,痛哭失聲:「不要……不要在這裡,尚訓他……」

  「他不會醒來的,不過……要是他能醒來就好了。」他將臉伏下來,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讓他也嘗到,我當時的恨。」

  看著他眼中血腥的怨恨,盛顏咬緊下唇,十指幾乎痙攣地抓著身下的被子。

  「你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我說過要娶你,你說過會等我……雖然如今情況有點不一樣,但是盛顏,雖然你冷酷無情,你千方百計想要幹掉我,可我對你,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有一些幻想……」他吻遍盛顏全身,蘭花的香氣蒸騰,幾乎要將人熏醉。

  盛顏咬緊下唇,她如今已經到了絕境,再沒有辦法逃避,唯有緊緊閉上眼睛,被迫與他肢體交纏。

  尚訓說,這宮裡的花,若是不會開花的,怎麼會容忍它活下去。

  去年春天,她屈服于尚訓,當時認命的絕望心情,與現在居然是一模一樣的。

  母親說,阿顏,我們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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