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桃花亂 | 上頁 下頁
四〇


  為了這一個理由,在宮中其他人惶恐驚慌的時刻,她咬著下唇,忍住哭泣,和群臣商議太子監國的禮節,催促內局趕制衣冠,理出太子長住的宮殿,頒發太子代監國詔書,讓全國寺廟祈福,並大赦天下……

  一夜,無數的事情都要她去做。

  她在疲於奔命的時候,眼前發黑,絕望地希望自己快點倒下,再也不要管這些。她本來,應該守著昏迷的尚訓,靜靜地等著他醒來。她本來,只需要和別人一樣,流著眼淚,祈禱著自己的丈夫睜開眼,與她緊緊擁抱,人生圓滿。

  可這世上還有一種悲哀,叫做現實,逼迫著她,一步步走下去。

  為了,她抱著昏迷的尚訓時,浸著鮮血的誓言。

  一夜哭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腫得跟桃子似的。盛顏讓人將皇后和貴妃扶回去歇息,又令人將嘉旒殿收拾出來,讓行仁暫時居住。

  不是不想甩手一個人哭,只是沒有辦法,現在滿宮就只剩下她,皇后和貴妃這樣怯弱,太后也不行了,染上了重病,只剩下她一個,還在撐著宮裡的一切。

  她一個人在殿內,疲憊與悲傷幾乎要淹沒了她,但她還是支撐著,走到尚訓的床前,握住他的手,看了一看他。

  他眉眼清秀,平靜睡著。如同未曾見識過世間風雨的嬰兒,他不在這個紛繁世界,他現在,在另一個安靜的地方做著香甜的夢,開心如意。

  盛顏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手背上,靜靜地呼吸著。

  「尚訓,你一定要,早點醒來……因為,我真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她說著,怔怔出了一會兒神,又喃喃地說:「可是,誰能是他的對手?」

  這世上,再沒有那麼殘忍無情的人了吧。

  對老弱婦孺,對自己的親弟弟,都能下這麼狠手的人,誰能是他的對手。

  怨恨,與必然失敗的絕望,讓盛顏覺得自己就像是垂死掙扎的一條魚,正在岸上,徒勞地抽搐著。

  可,雖然知道再怎麼掙扎也沒有用,卻還是不甘心,就算是能阻止他一步也好,她也絕對不會放過機會。

  不過,她在後宮聽政的事情,進行得也算順利。

  本來她便只是傀儡而已,小事她不管,大事她管不著,她唯一的責任就是管教行仁。而行仁這個頑劣的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所以居然也乖起來了,對她還算得上很恭敬,每天早晚來請安,朝廷上議事的時候,他雖然不耐煩,但是被盛顏訓斥過兩次之後,以後也就乖乖地坐在那裡當擺設了。有時候朝廷上吵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盛顏在御座後面,會看到行仁正襟危坐在龍椅上,手中悄悄玩著一隻蟲子。

  盛顏很頭痛,但也暗暗地,有一種羡慕他的情緒。這個孩子,似乎真的感覺不到,朝廷岌岌可危,大廈將傾。他活得沒心沒肺,高興快活,像個普通小孩子一樣。

  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盛顏確實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該去往何方。

  瑞王在西北方的勢力非同小可,而且又得到外族的協助,如今北方各州都已經蠢蠢欲動,皇帝中毒昏迷後,對局勢更是雪上加霜,各地都對於朝廷的孤兒寡母沒有信心,企圖投誠瑞王者不在少數。今日又傳來壞消息,兩淮督軍因為阻攔瑞王左翼軍而被斬殺。

  君蘭桎舊事重提,又提到項原非,如今朝廷已經無可奈何,盛顏雖然號稱是執政德妃,但是在朝廷上並沒有屬於自己的真正勢力,所以在朝廷上爭議出結論之後,她簽了詔書,冊封項原非為楚王,以後楚地儼然一個國中國,再也不必納稅,但是每年朝貢,朝廷有事,需領兵助戰——而現在,就是朝廷需要的時候,他應該幫助朝廷去對抗瑞王。

  行仁看看聶菊山擬好的詔書,抬頭問她:「母妃覺得呢?」

  她低聲說:「這不是我們可以做主的。」

  他「哦」了一聲,也沒什麼大反應,接過印在詔書上蓋下。

  刑部尚書拿著詔書親自去提人,朝廷裡的人結束議事,各自回轉,心裡都暗暗松了一口氣,畢竟,這下子總有一兩個月可以偏安了。

  盛顏回到宮中,行仁也跟了進來,問:「母妃,是不是朝廷真的已經很糟糕了?」

  盛顏心想,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但是又不能說,在她的心裡,暗自還是希望項原非能支撐一段時間的——而且,若是瑞王真的攻陷京城的話……

  到時候,尚訓可怎麼辦呢?

  所以,若真的是這樣的話,她不能殺了他,就自殺吧。

  這樣想著,她竟覺得心裡輕鬆起來了,於是便笑起來,對行仁說道:「也不算很糟糕,你放心吧,你是正式冊封的太子,瑞王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亂臣賊子。」

  行仁點點頭,突然又盯著她問:「母妃,如果瑞王來了,你說不定,也能過得很好的……因為他喜歡你。」

  「別胡說八道!」她立即怒道。

  行仁被嚇了一跳,訥訥地看著她,小心地叫她:「母妃……」

  她感覺到自己的失態,按著胸口,長長地吸了好幾口氣,才鎮定下來,然後說:「你別胡思亂想了,現在,我們和瑞王勢不兩立。以前……以前的一切,都是錯的。」

  行仁不明就裡地點頭,用一雙清澈的眼睛,怯怯地看著她。

  她歎了一口氣,叫他:「皇上……」

  還沒等她說出話,雕菰從外面奔進來,說:「娘娘,君中書和刑部李大人求見,說是朝廷極要緊的事!」

  盛顏心裡隱隱覺得肯定是項原非那邊的事,不知道朝廷做了這麼大讓步他還有什麼要求,頓時煩躁起來,轉身就領著行仁出殿去見他們。

  君蘭桎還算勉強鎮定,刑部尚書卻是雙腳打戰地站在那裡。看見盛顏和行仁出來了,刑部尚書一個趔趄就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說:「微臣失職,微臣死罪……」

  刑部尚書是趙緬叛逃之後剛剛頂替上來的,以前是刑部左侍郎,盛顏明白他戰戰兢兢的心情,便問:「是項原非又要提什麼要求嗎?你們商量一下,能讓步的就滿足他就是了,如今還有什麼辦法。」

  刑部尚書卻說不出話來,君蘭桎也跪下了,低聲說:「項原非……死了。」

  盛顏大驚,臉色大變,問:「怎麼回事?」

  刑部尚書結結巴巴地說:「微臣也不知道啊……項原非一直在獄中好好的,等朝廷封王的詔書一下,我們趕緊迎他出來,誰知就在他出獄的時候,獄卒中突然有人沖出,一刀正中他的左肋……我們已經抓拿下那個獄卒了,可是他卻……卻說……指使他的人是……」

  盛顏怒問:「是誰?」

  「請德妃和太子殿下恕微臣無罪。」君蘭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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