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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八章 淺深桃花深淺妝

  早上起來的時候,尚訓看到院子裡的最後一朵秋菊都枯萎了,花瓣緊緊抱在枝頭,褪色成枯黃。

  天氣已經寒冷,呵出來的氣都成了白色。殿內是不冷的,有燒得熱熱的地龍,但是尚訓覺得裡面悶熱,他寧願在外面,寒冷讓他的腦子比較清楚。

  景泰看見他站在冷風中,嚇得趕緊抱著披風跑過來,給他披上,口中低聲勸他:「萬歲還是回殿裡吧,萬歲的龍體可關係到天下的福祉啊。」

  尚訓揮手將他的手打開,說:「裡面透不過氣。」

  景泰也不敢說話,站在他的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尚訓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輝煌宏大的宮城在一片陰霾中,顯不出一絲光彩。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假山上嬌豔無比的無名花朵,和笛聲一起纏綿飛卷的流雲,盛夏時一顆一顆掉落在衣領中的女貞花,恍如隔世。

  「盛德妃,最近在幹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突然就問起了她。

  景泰趕緊回道:「最近太子身體不適,好像是凍著了,一直住在朝晴宮裡,德妃應該正在照顧他吧。」

  「凍著了?太子府中這麼多人,難道還會讓他凍著?」尚訓冷笑。

  「是……德妃娘娘她懲罰太子,讓他在金水河中凍了小半個時辰……」景泰忐忑不安地說。

  尚訓嫌惡地皺起眉頭:「行仁不過十二歲,就算再有錯也是一個孩子,她居然忍心這樣懲罰他?」

  果然,她不是初見時假山上慌亂無措的女子,其實她是個冷漠沒有心的女人,即使他再怎麼對她好,也沒辦法讓她徹底地愛上自己,她依然與瑞王糾纏不清。即使明知道他那麼捨不得她,她也依然冷淡地,拒絕了瀕臨死亡的他——即使,敷衍一下也不肯。

  可,她既然一開始能做出那麼多溫柔和可愛來迷惑他,那又為什麼不繼續欺騙下去呢?他寧願她用假面目欺騙他一輩子,讓他至死不知曉她的真面目,也好過到現在想起以前,這麼難過。

  尚訓看著晦暗的天空,身上微微的寒意讓他剛剛養過來的身體又開始發作,胸口和頭痛得不行。他無奈地轉身回到殿內,坐在那裡看了一會兒奏摺,怔怔地抬頭看著外面。

  景泰站在旁邊,小心地伺候著茶水,卻突然聽到尚訓叫他:「景泰。」

  「是。」他低頭應道。

  「去……朝晴宮。」

  自從受寒無奈留在朝晴宮後,行仁一躺就是好幾天,每天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想要給盛顏好看。誰知無論他怎麼裝模作樣地呻吟啊、痛苦啊,盛顏卻從來不去探望,就好像不知道一樣,讓他氣得牙癢癢的。

  行仁一直躺在床上不起來,誰知扛到最後還是自己受不了,要讓一個生龍活虎的十二歲頑皮小孩子呆在床上,簡直比坐牢還難受,扛了幾天之後,他悻悻地認輸,自己爬起來出外溜達了。

  現在已經入冬,小蟲子不多了,螞蟻當然也不好找。他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發現了牆上的一個小花窗,便湊過去往裡面看。

  天氣寒冷,陰霾一片,站在陰天中的所有樹都是光禿禿的,唯有幾棵芭蕉樹還綠意森森。在芭蕉樹下,有叢生的冬青樹,也還是綠色的。

  在這僅存的綠意中,盛顏正坐在中間,穿著淡黃的衣衫,俯頭專注地在繡花架上,一針一針地描繪著手下的畫面。行仁看著她安靜的樣子,恍惚間忽然覺得,在這滿園冬天寒意中,只因為她的沉靜美麗,才生出了這些綠色。

  她雙眼微垂,睫毛細長濃黑,頭頂芭蕉綠意濃重,她肌膚的顏色居然也染上了淺綠,如同帶了一點水色的玉石,給人一種春天的溫柔和煦。

  他明知道不應該,也很討厭這個女人,但此時卻如同被定在那裡一樣,直盯著她安靜而平淡的神情、緩慢移動的手指,不能移開眼睛。

  「哎呀,太子殿下,這可不行啊!」雕菰發現他扒在這邊偷看,趕緊過去隔著花窗對他說。盛顏抬眼看了一看這邊,站起來,輕輕拍掉衣服上的線頭,走到花窗前,笑問:「殿下身體好了?」

  行仁「哼」了一聲,把臉轉開了,只覺得自己被她的笑容弄得心口怦怦地跳。盛顏讓雕菰去拿點小孩子喜歡吃的來,自己也轉到棲霞閣這邊。

  行仁看見廳內還有幾朵菊花開得美麗,便跑過去折了一枝春水綠波,說:「這朵花真漂亮,孩兒給母妃戴上吧。」

  盛顏見這個孩子笑嘻嘻的樣子,有點厭惡,把自己的臉側轉,避開他的手,說道:「我是你的母妃,你以後見我的時候,還是恪守皇家規矩比較好。」

  「難道皇家規矩,孩兒不能與母妃親近嗎?」他笑嘻嘻的,也並不在意。

  這小孩子長得這麼清秀可愛,樣子卻十足一副無賴相,叫人看了就憋氣。盛顏伸手將菊花接了過來,握在手中,也不說話。

  行仁看著她冷淡的神情,笑道:「以前太傅曾經跟我說,雖然菊花清熱解毒,不過也有些是有毒,是除蟲菊。母妃這裡的菊花,該不會是那種有毒的吧?」

  盛顏瞥了他一眼:「只要你小心一點,規規矩矩的,這裡人人都會小心伺候你,你怎麼會遇上有毒的花呢?」

  行仁慢慢地蹭過去,問:「既然你是我的母妃,那我牽牽你的手,可比瑞王順理成章吧?」

  盛顏終於有點怒氣了,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她已經告誡過他,他居然還敢在她面前提瑞王,她正要甩開行仁的手,外面卻有人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盛顏轉頭看,卻是景泰站在那裡,一臉尷尬地捂著自己的嘴。顯然剛剛的咳嗽是他發出來的,他的身邊,站著的人正是尚訓。

  她慌忙地站起來,不知所措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看著尚訓。

  他明明看見了,也聽到了剛剛行仁的那句話,但是卻如同什麼都不知道,神情自若地走進來,問行仁:「身體好點沒有?」

  行仁趕緊低頭,說:「已經好多了。」

  「德妃照顧得很好,是個細心的人。」他看了盛顏一眼。盛顏低頭無語,將自己手中的那一朵春水綠波丟棄在地上。

  他示意景泰和行仁先下去,棲霞閣內靜悄悄的,只剩下他們兩人。

  尚訓轉過身去看外面的臘梅,天氣寒冷,臘梅已經開始含苞了,乾枯的枝條上點綴著一顆顆灰黑的圓形花苞,也說不上美麗。冬天就是這樣的,灰的天黑的地,索然無味。

  他回頭看盛顏,只見她一身簡單的淺黃色常服,頭髮松松挽成螺髻,因為不知道他要來,她頭上沒什麼首飾,素面朝天,連唇上都沒有點胭脂,只有耳上戴著顆小小的珠子。初冬的陽光從她身後的窗縫間照過來,她頰邊那顆珠子的光彩一直在她的臉上閃耀,星星點點,光芒照人。

  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他被那點燦爛光芒迷了眼,茫然若失。

  不由自主地,他走過去,緊緊將她擁抱在懷裡,仿佛忘卻了以往對她的怨恨,用力地收緊自己的雙臂。

  盛顏感覺到他雙臂的力量,似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他狠狠地擁抱著她,讓她連氣都喘不過來。她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懷中,熟悉的龍涎香的氣息,讓她就像是一直在往下沉一般,全身脫力。

  在這恍惚之中,她聽到尚訓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你……真叫我失望。」

  盛顏茫然地抬頭,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說。

  「我……本來還想瞞過這件事,讓天底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誰知,你連個不經常進宮的小孩子都瞞不過,估計現在宮裡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吧……」

  盛顏聽著他冰冷的語氣,卻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猶豫著,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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