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新宋·十字 | 上頁 下頁
一二九


  潘照臨卻是一聽就知道他所說的附贈品指的是柔嘉,不禁苦笑了一下,他自然也不會喜歡柔嘉那樣的性情,但從政治上來考慮,柔嘉同樣是一位幼時被養于宮中,深得兩宮歡心的縣主,據說皇帝更是尤其的喜愛這個小妹子,這才放縱得她無法無天,她的父親鄴國公趙宗漢是濮王幼子,雖然上面還有那麼許多個哥哥,但了然趙宋皇室的人都知道,趙宗漢是英宗趙曙同母幼弟,幼時一直受到英宗的撫育教導,英宗與他幾乎是亦兄亦父的,所以他的地位即便是在濮王一系之中也很特殊,當今皇帝更是自幼便與這位小叔叔過往親密,若能通過柔嘉與他交好,肯定也會大有助益的,只是柔嘉那脾氣,確實讓人頭大,今後若是有她在,想要這麼安靜的商量事情,只怕是做夢,不過暇不掩瑜,潘照臨依然覺得能娶清河真是上上之選。「雖說這柔嘉縣主是難纏了些,但夫妻間閨閣的事,也不是她能時時插足的。而且宗室女十七歲出閣,女兒家嫁人後脾性總會改改,聽說鄴國公最鍾愛這個女兒,嗯,一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石越的臉色已經是越變越難看了,眼看著潘照臨竟又開始接著算計通過柔嘉結交鄴國公趙宗漢的好處來,再也忍耐不住,低聲叫了起來:「無論如何,我不想天天見到柔嘉縣主,你沒聽說王駙馬一聽到她的名字就搖頭歎息嗎?」他說所說的王駙馬就是王詵,蜀國公主的夫君,這位駙馬天性的風流不羈,偏偏蜀國公主又是歷朝歷代公主中最賢惠的一位,竟將這位風流夫君的出格之事一一容忍,倒是柔嘉年紀雖小,卻大為不忿,三天兩頭的就找上門去將這位駙馬捉弄一次,以至王詵有一次向著蘇軾大倒苦水,連說了三遍:「不堪忍受!不堪忍受!不堪忍受!」

  潘照臨還想再說,司馬夢求卻是看出石越臉色不對,便先問了一句:「公子的心意,難道竟是心屬桑姑娘?」

  石越被他一口道破心意,不禁有些臉紅,竟囁嚅著道:「若在這兩人之中選,我還是情願娶梓兒。」

  潘照臨看了他幾眼,終於不再堅持己見,果斷地決定改變觀點:「呃,純父,和桑家聯姻,也是不錯的選擇……既然桑姑娘和公子情投意合的話……可是桑家的門戶,的確是個問題……」

  但石越聽到他改口,卻已經滿面笑容地恭維道:「以潛光兄之智,必不難解決這個問題!」

  桑梓兒其實早就知道哥哥要給自己去提親了。

  因為報道軍器監案和父親桑俞楚鬧彆扭的桑充國,罕見的和父親商量了半天,桑俞楚當然不會反對。大戶人家的僕人偷聽主人的牆角,說主人的閒話,這種事情古今中外概莫能免,據說連中書門下省外面,都有小吏偷聽,以致使機密洩露,何況桑家。所以,自然很快就有丫頭來給梓兒道喜。但是,梓兒卻一直都沒有聽到確切的音信,對於未知的憂慮煎熬著她,可她還得努力掩飾著。

  終於有一天,她無意中聽到桑充國滿臉不服氣地告訴桑俞楚,皇帝居然干涉石越的婚事……

  在那一刻,她的心裡,實在是很絕望的,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想跟那個石大哥在一起,就算石越自己都不會知道,她曾經多少次偷偷的望著他的身影,然後在靜寂無人的夜晚,慢慢地回味他的一言一行,她的心裡,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記掛著他說過的話,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離石大哥是很近很近的,近得看得到他的神采飛揚,近得看得到他難言的焦慮與複雜的心事,於是,就很想做那個跟他分擔這一切的人。這樣的心思,她不能跟哥哥說,也不能跟母親說,只是自己默默的想,一想起來就臉紅。但悄悄的,她還是在做著她的努力與準備,她更加用心的學習那個時代大家閨秀應該具備的一切,她仔細的閱讀石越寫的每一篇文章,每天都看《汴京新聞》,甚至她還會認真的聽哥哥談論朝廷中的種種事,然後牢牢的記在心裡,雖然她對此從不敢興趣,但她還是努力去做了這一切,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石大哥所關注的,那麼自然而然的,也就是她所關注的,她覺得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努力的提高自己,讓自己可以離石大哥更近一些。

  所以當她知道哥哥去給自己提親的時候,心裡是那樣的歡喜,以為心底那個最隱秘最期待的願望就要成真了,卻不料,這時卻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對於皇帝,她忽然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嗔怪,他身為天子,怎麼連這樣的事都要管呢?而更讓她感到悲哀無助的是,她仿佛這才第一次真正認識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一個是金枝玉葉的郡主,一個是丞相家的千金,她們中任何一個的身份,都不是她這樣一個商人之女可以望其項背的……

  唯一讓她還留存著一絲隱約希望的,只是石越並沒有答應郡主與王丞相家的千金,她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卻只能以此來安慰自己。而那個決定著她幸福的人,那個本來常常都來看她的人,卻在這個她最想見他的時候,突然的消失不見了,讓她更是摸不著頭腦,整日裡患得患失。

  丫環們都知道她的心事,卻沒辦法開解。她不知道殿試在即,身為考官之一的石越的確很忙,何況他還要和蘇轍忙著軍器監改革,這種事情紙面上說來容易,可是做起來千頭萬緒,事務繁瑣。加石越也有點不太好意思見她,自然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日梓兒鋪了畫紙,一面發呆一面磨墨,卻見一個丫頭慌慌張張地闖進來,氣喘吁吁的說道:「姑娘,石公子送了個夷人女婢給你。」

  「啊?石大哥來了嗎?」梓兒眼睛一亮。

  「石公子沒來,是他送了個夷人女婢過來。」

  「哦……」桑梓兒沒聽見似的,繼續磨墨。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一起看著桑梓兒毫無意義地浪費著從黃山張處厚那裡買來的上等好墨。

  「阿旺見過桑姑娘。」不多時,操著並不太流利的漢語的阿旺,被丫環領著,來到了桑梓兒的閨房。

  對於這個桑家小娘子,她充滿好奇,那日跟隨清河郡主回去後,就聽柔嘉和清河、王昉說了許多石越的故事,雖然從王家小娘子嘴裡說出來,多有不屑之意,便連白水潭學院也說成了多半是桑充國的功勞……但聽清河的語氣,她也知道石越不是尋常之輩。然後不幾天,她就被石越用幾件稀世之珍換了過去,在石府待了幾天,才發現石府是她平生見過的最窮的府邸——顯然石越不是沒錢,不過沒等她品味清楚,和石越也不過早晚見過幾面,略略說過一些家鄉「傳說」中的風土人情,她這個可能是有史以來身價最高的奴婢,又被送到了桑府。

  石越花大價錢買了自己,便是為了送給一個小女孩。她自然會對這個女子產生好奇。阿旺請過安後,好久沒有聽到回應,只好自己抬起頭,卻見幾個丫頭在對自己擠眉弄眼,一個穿著淡綠絲袍,一頭烏黑的秀髮隨意披灑在肩上的女孩,正趴在好大一張書桌上無精打采地磨墨,顯然此人便是自己的新主人、桑家的小娘子了。

  阿旺迷惑地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一個丫環走到她面前,對她輕聲說了幾句,她這才知道這位桑姑娘此時心情欠佳,多半是沒有聽見她說話。她也不敢介意,便自顧自的打量著房間的佈置,卻也頗見素雅,目光所及,只見牆上掛著一幅畫,從背影看依稀便是石越(梓兒自然不好意思掛石越正面的畫像),心思一轉,立即想起在石府聽到有關提親的點滴,她心領神會,馬上知道這位桑姑娘為什麼事這麼鬱鬱不樂了。

  此時正好有丫環搬著她的行李從院中經過,阿旺便招手攔住,輕輕走出去,從行李中取出一把半梨形、短頸、複五弦、上端向外彎曲的木制樂器和一根羽管,倚欄而立,便在畫廊之上彈奏起來。只見素手撥動,悠揚而淳厚的琴聲在空氣中飄揚,阿旺彈奏的這種樂器,音量變化幅度相當的大,時而如怨如訴,時而歡欣喜悅,倒正像極了桑梓兒此刻的心情。

  果然梓兒聽到琴聲,抬起頭來,托著腮子聽了一會兒,忽然問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曲頸琵琶嗎?」曲頸琵琶流行於中國南北朝之時,此時早已少有人彈奏,梓兒一眼能叫出名字,若是蘇軾在此,必然贊她博學。

  阿旺聽到這個新主人相問,微微一笑,回道:「姑娘,這叫烏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