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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王丞相家?二娘子?」石越頓時大吃一驚,不由呆了一下,他偷眼看看趙頊,實在猜想不透皇帝怎麼會突然生出這樣的奇想?只是看皇帝一臉的興致勃勃,顯然沒留意到自己老大的不情願——他連見過面的清河都不願意娶,何況見都沒有見過的王安石家的小娘子,更不會想到那就是他已經見過兩次的王方。

  「在金明池卿不是與她一道去見過清河的嗎?」趙頊自以為得計,笑嘻嘻地取笑石越。

  石越腦中電光一閃,這才明白那個王方便是王安石的小女兒,心裡暗道:「我要娶了她回家,那真是前世修來的——不知道要有多少架吵。」心急之下,連忙澄清道:「臣並不知那是王丞相府上的千金,而且王姑娘是跟王家二公子一起出遊,和臣毫無關係。」

  趙頊卻以為他在假撇清,笑著揮揮手,說道:「行了,不管你們認不認識。總之朕的翰林學士不能不成家,清河還是王家娘子,卿必須給朕選一個。」

  事既至此,石越也只有暗暗叫苦的份兒,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絕,忽然記起家裡還有個程顥在提親,自己雖然至今還是未能夠確定自己對桑梓兒的感情究竟算是什麼,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是稱得上非常愉快的,一些日子不見,總會想念,而梓兒眼下雖然年紀還小,自己卻可以耐心等她長大,總比娶一個高高在上的郡主回來要好:若娶了清河,每日請安服侍自不必說,還要忍受那個無法無天的柔嘉縣主天天來串門——自己是有大抱負的人,這樣不知道會有多不方便;而那位王家姑娘就更不用提了,單想想那個性格,就足夠令自己心生畏懼,而她的父親,則是那個自己無時不刻不在算計的王安石……而且,給梓兒提親的程顥還等在自己家裡,想必梓兒也正忐忑不安地在家裡等消息,若等到的是自己答應了另外的婚事,那她又情何以堪?他想到此處,再不猶豫,對趙頊說道:「陛下,不敢相瞞,臣已有婚姻之約了。」

  「啊?」趙頊怔住了。

  石越知道皇帝不肯相信,當下細細說道:「就是今天上午定的,臣不敢欺君,男家的媒人是蘇轍,女家的媒人是程顥,說的是桑俞楚之女,桑充國之妹。」這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也再容不得他思前想後的猶豫不決,否則遺恨的,就不止他一個人了。

  「桑充國之妹?桑俞楚?不是個商人嗎?」趙頊這次臉真的沉下來了,「不行,桑家是商人之家,如何配得上卿家?今天早上說定的,那就一定還不曾下文定。卿還得在清河和王家娘子之間選。」

  「陛下,桑家對臣,實有救濟之恩。若說起來,臣在世間並無親屬,桑家倒是臣之親人一般,臣焉敢嫌棄門戶,做此負義之事?」石越開始抬出大道理來了。

  「便是那貧素之家,也要講個門當戶對,何況卿是朝廷大臣。桑家若對卿有恩,自有報答之法,朕可以替你賜桑家祖上三代官職。若說卿的妻室,還得娶名門望族之女。」趙頊其實是對桑充國的好感有限得很,加上一意想把王安石的女兒嫁給石越,因此竟是竭力反對。

  石越笑道:「謝陛下恩典。陛下賜桑家祖上三代官職,桑俞楚自然沒有市藉了,臣與桑家的婚姻,也不算門不當戶不對了。」

  趙頊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你個石越,算計到朕頭上來了。朕小氣這功名爵賞著呢。這麼著,此事先不要定下來,等殿試完了之後,國家要賞賜熙河有功將士臣工,兩件事一完,再定卿家的婚事。卿回去好好想想,看樣子朕要找個好媒人才成了,總之桑家門不當戶不對,那絕對不行。」

  石越在此之前,是做夢也料想不到官居三品,娶個老婆竟會如此麻煩,更料想不到的是皇帝做媒的執拗態度,心裡免不得懊惱。其實若平心而論三女,固然是桑梓兒最親近,但是清河也罷,王昉也罷,卻也未必就不是良配,只不過人的決心一下,難免會對決心以外的選擇加以排斥,尤其這兩人,他對柔嘉深懷戒意,對王昉又未免因為王安石的緣故多有偏見,因此竟是越想越覺得不如意。但皇帝又說得堅決,只能滿腹鬱悶地回到府中,程顥、蘇轍等還在吃茶等候,聽石越把面聖的事情一說,不由全都怔住了。

  程顥心裡對皇帝頗不以為然,只是不便直說,唯有搖頭苦笑道:「好在要殿試之後,還可慢慢計議,不過子明你的章程是什麼?」

  潘照臨和司馬夢求對望一眼,不待石越回答,搶先說道:「程先生放心,此事先容咱們慢慢計議,再尋個妥當的法子出來。」

  蘇轍也道:「正是這個主意,倉促間也不可以定計。子明的主意,自然是想和桑家結親的,否則何必煩惱?」他是忠厚君子,因此沒聽出潘照臨話裡含混的推脫之意,還只道他們也是真心想要設法成就此事。

  程顥想了一回,也無可奈何,只好告辭而去。蘇轍自從在置制三司條例司時被呂惠卿向王安石進讒言,被趕出中樞,就一直不太得意。這次因為石越的推薦,判工部事主持軍器監改革,雖然不是再入中樞,卻也是再次被皇帝重視了,他心裡便存著一點感激,對軍器監改革事無不盡心盡力,因為蔡卞還未到京,他就日日和唐棣計議,其他工部的郎官,如虞部郎範子淵,是個專門敲順風鑼的傢伙,當年對石越百般奉承,這時也不免跟著蘇轍搖旗呐喊。蘇轍這次來,本是和石越有事商量,這時見不是時候,也就隨著程顥告辭而去。

  二人一走,潘照臨就問道:「公子是何主意?」

  石越搖頭苦笑,還未說話,司馬夢求已笑道:「其實撇開王家女不論,若娶的是清河郡主,大人將來,必得一賢內助。」說著,便意味深長地看著石越,顯然剩下的話,他不便直說出來——娶了清河郡主,石越便等於與濮王一系建立了最親密的關係,皇帝對濮國公趙宗樸的禮敬與信任自不必說,清河更是自幼曾養于宮中,極得兩宮太后、皇后的寵愛,若石越能得她為妻,日後宮裡任何的的風吹草動,只怕都能提前知道。

  潘照臨心裡也是這個想法,對王安石之女,做為把一切放到天秤上來衡量的他,是毫不感冒的。但是清河郡主,卻不能說不是一個比桑梓兒更為誘惑的存在。在他看來,娶了清河郡主,石越的地位就更加鞏固了,而又因為清河不是公主,石越還要少了很多顧忌。此時見司馬夢求先說出來,便立即點頭表示同意。

  陳良見這二位碰到任何事情都不忘把政治利益的考量放在首位,心裡未免有點不舒服。對潘照臨倒還罷了,但是司馬夢求與他算是交情深厚的,以前一直覺得此人頗具正義感,不料自從投奔石越之後,竟然變成了一個自己幾乎都不認識的人。司馬夢求和潘照臨的言外之意,他如何聽不出來,此時忍不住略帶譏諷地說道:「早知道要娶清河公主,倒不必急著把阿旺買回來了,到時當成嫁妝一併過來,豈不省事很多?」

  他這番牢騷自是對司馬夢求發的,石越卻是心有戚戚焉,忍不住拍了拍陳良的肩膀,以示贊同。石越是打心眼裡反對把自己的婚姻政治化,對於他而言,他內心還是希望有一個自己真愛的人成為自己的妻子,然後兩個人能夠始終彼此信任,彼此理解,只是這樣的願望,實在是難以實現,在這個時代,他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談戀愛,但退而求其次,他覺得起碼他與自己的妻子,還是要能夠彼此瞭解,彼此喜歡的。但就是這麼點要求,竟然也是難以做到的。

  他其實不是不知道很多事情並不以他石越的意念為轉移,但那種徹底將個人生活犧牲掉取得的政治上的成功,並不是他所追求的;雖然到了他這個身份,想要一場完全與政治無關的婚姻,也有點自欺欺人,但這超出底限的一步,他也無法再退讓。於是竟忍不住冷笑道:「清河的確不錯,而且若娶了清河,還有另外的一個附贈品過來,嘿嘿……」

  「附贈品?」司馬夢求一怔,又是個新名詞。不過他也聽出陳良和石越的諷刺之意,忍不住搖頭歎息,把目光轉向潘照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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