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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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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心裡暗暗推測司馬夢求的身份,忽然外面一聲炸雷,淅淅瀝瀝的下起大雨來,把陷入沉思的田烈武給嚇了一跳。呂大順一向知道自己這個「田頭」,為人雖然極好,辦事也算精幹,但就是喜歡胡思亂想,因此隨田烈武去想,他倒是一邊喝酒吃菜一邊吃報博士讀報,懶得去操那個心,一個人把酒菜吃了個七八分。這時田烈武突然被炸雷驚得回過神,呂大順未免有點不好意思,連忙笑著搭訕:「田頭,這真是下雨天留客天,想走也走不了。」 田烈武卻沒有去注意這些,看了下外面突然黑下來的天空,雨是越下越大,再看看司馬夢求那桌人,還在談些什麼,似乎根本沒有在乎外面的大雨。一時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軍器監的案子連陳大人都不想破,關自己什麼事呀?卻一直操著這些空心。 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忽又聽到有人帶著幾分醉意呼道:「好雨,好雨,實是一掃心中陰翳之雨!」 他這般大呼小叫,未免讓全樓人都為之側目。田烈武循聲望去,卻是坐在西頭角落的一個人發出來的,穿著灰色長袍,因為是臉朝窗外背對著自己,所以看不清長相。不過顯是一個人獨斟,一個簡單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包裹上還放著一把長劍。田烈武在開封做捕頭,各地鄉音都聽過一二,一聽口音就是知道這人是福建人。 眾人看了他一眼,聽他酸不溜湫的叫喚著,就知道是個不得意的人,這樣的人開封街頭多了去了,雖然開封府算是人情高誼,不比千年後大家只愛自掃門前雪,老百姓都樂於助人,但是象他這樣的,願意管的也不多。何況酒樓之上,多是行人旅客,大家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飯。 田烈武卻是天生的好奇心,忍不住要多看他幾眼,只聽此人忽然舉杯高聲吟道:「雨蕭蕭兮故人去,落花淒廖淚盈飛;雨兮雨兮吹蕭瑟,不令別兮以盈塞;風瑟瑟兮獨自歸,千里相離怨秋雨;雨兮雨兮蕩思愁,不使心兮以離碎……」聲音甚是悲愴,讓人聞之動容。 田烈武不知為何,下意識的看了司馬夢求一眼,果然司馬夢求站起身,走到那個灰衣人面前,抱拳道:「這位兄台請了。」 那人頭也不回,抑頭喝了一杯酒,冷冷的說道:「有何指教。」 司馬夢求走南闖北多年,見他如此,也不生氣,反而微微笑道:「指教不敢,方才聽兄台作雨賦,似有傷感之意,在下多事,來請兄台一起喝一杯,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多個朋友,離愁寂寥之意或許就會沖淡許多。」 按理說他這般折節下交,別人縱使不領情,也不能惡言相向。可那人卻不知道是不是「二中畢業」,出口犯沖,竟然冷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在下便有不妥,亦不勞足下相問。」 司馬夢求不由一怔,這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人,他也真是無話可說。不過他也無意挑起糾分,當下板著臉抱拳道:「如此多有得罪,是在下多事了。」說完便走了回去,和曹友聞等人說起,眾人都覺得此人不可理喻。 其實便連田烈武也覺得那人毛病不小。 差不多就在此時,石越等人從雅座走了出來。石越、馮京、劉庠各自戴了披風,把腰間的金魚袋給遮住了,別人自是不知道他們身份。可是曹友聞卻是認得石越的,見到石越,習慣性的站了起來,行弟子禮,把石越給唬了一跳。幸好曹友聞還算機敏,沒把「石山長」三個字給喊出來,否則石越等人難免要被當成珍稀動物給圍觀。 石越在白水潭學生成千上萬,他哪能一一認識,當下朝曹友聞微微點頭答禮,目光在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落在司馬夢求身上,忍不住誇了一句:「真是氣度不凡。」他身份日尊,說起話來不自覺的就有點居高臨下的氣度。 司馬夢求目送著石越等人離去,嘴角亦微露笑意——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察石越。 熙寧五年九月十日的汴京,晴空萬里無雲。 白水潭學院第一屆技藝大賽,吸引了無數在京學子的目光。體育館是一座當時的人們從未見過的環形露天建築,完全免費對外開放。 開幕式雖然簡單,但在當時的人們看來,亦是東京城的一大盛事,權知開封府陳繹、直秘閣石越、白水潭山長桑充國分致簡短開幕詞——石越和桑充國的配合,相當的默契,幾乎看不出二人之間有什麼裂痕可言。然後便是從樂坊請來的五百樂人上演大型劍舞,五百支寶劍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出奪目的光芒,整齊的舞蹈,激昂的節奏,那種寬宏的氣勢讓在場的學子們回味良久。最後便是公佈比賽項目與賽手名單,小型項目,白水潭學院的學生們按年級與系為單位組隊排列比賽輪次;大型項目則是自由組隊,比如在汴京很流行的蹴鞠,總共就只有四支隊伍參賽,全部是自由組合的。 第一天的比賽項目主要是一些單人比賽的預賽。田烈武一大早被呂大順拖過來看熱鬧,倒也覺得不虛此行,須知從他住的地方走到白水潭要走半個時辰。呂大順是個喜歡看熱鬧的,一個人跑去看馬術、劍術了,田烈武的興趣卻在射箭與槍法之上,這時便一個人尋到射箭比賽的場地。 射箭比賽分弓手與弩手兩組,有宋一代,弓弩手都是宋軍的主力兵種,也是宋軍對抗騎兵的主要依靠。而射技亦是六藝之一,古代貴族生子,要朝天地四方各射一箭,以示男兒之雄心,到了宋代,這種風俗早不流傳,但是讀書人中能挽弓者雖然比率上不多,但是絕對人數上絕不少。所以在白水潭學院第一屆技藝大賽中,參加射箭比賽的人相對要多得多。 田烈武走到射箭場邊上時,已是第二小組十人的比賽了,十個箭靶皆在五十步開外,古制一步約合現在一點三米弱,算起來就有六十多米的射程。射手們手中的弓,是典型的中國雙曲反彎複合弓。這時十個射手站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持弓,搭上箭,用右手帶著指環的拇指拉開弓弦,食指和中指壓住拇指,瞄準自己的靶心。 田烈武自己很喜歡射箭,他一向認為射箭之要,在於心念專一,身形和步法,反在其次。這時看這些學生,有些臂力甚大,弓都挽滿,手指拉弓處與弓弦形成一個銳角;有些拉開不過一半,便是射到靶心,只怕亦不過是強弩之末。至於能夠心念專一者,他卻是一個也沒有看見,當時不由輕輕搖了搖頭。只見裁判令旗一揮,大喝一聲「射」,有七支箭離弦而去,直接釘在靶上——頓時整個射箭場鴉雀無聲! 田烈武更是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因為十個人的比賽,只有七支箭射了出去,還有三張弓,竟然給拉崩了,一個射手被弓打在臉上,鮮血直流!如此戲劇性的變故,讓一次主持這樣比賽的裁判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處理。 一個穿著絲袍的年輕人從田烈武身後走了過去,撿起地下殘弓看了半晌,上面分明刻著一行隸書「軍器監弓弩院督造」,他默然半晌,長歎一口氣,對裁判說道:「計算前面七人的成績,這三人換弓重新比試,第一名進入複賽即可。」本來每組只許第一名進入,這一組因為這次偶然的變故,不得不讓兩個人進入複賽。 田烈武聽到那個裁判用尊敬的語調對那個年輕人說道:「是,石山長。」這才知道眼前這個人,竟然是名動天下的石越石子明。他不由多看了石越,正巧石越抬起頭,目光交集,唬得田烈武連忙低頭。 不料石越已走到他身邊,微笑問道:「這位兄台請了。」 田烈武沒想到石越會和自己打招呼,不由吃了一驚,好在他是經常見官的,當下作了一揖,說道:「見過石大人。」 石越點頭答了一禮,笑道:「不用拘禮。剛才我見你在搖頭,你可是能從他們挽弓中看出來這些弓要壞了嗎?」 田烈武這才知道石越來了好久,此時見他誤會,臉色微紅,答道:「回石大人話,小的方才搖頭,是覺得這些公子們射箭不得其要,並非能看出這些弓是壞的。」 「原來如此。那麼你說說他們射箭如何不得要領?」石越對於射箭,是超級外行,此時碰上行家,不由饒有興趣的發問。 田烈武見石越搔到他癢處,不由膽子更大了幾分,朗聲回道:「射術之要,不在身形與手法,而在心念要專一,我看這些公子們雖然姿式正確,但是總是嫌不夠投入,所以覺得其箭法稱不上很高的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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