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新宋·十字 | 上頁 下頁 |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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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選擇錯誤,終身皆有污點。輕易的投入王安石陣營,將來想反出新黨,不僅舊黨認為自己反覆,新黨也會認為自己是叛徒,打擊起來必然更加不遺餘力。 石越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觸角,猛然發現自己碰上的東西很危險,立刻就機敏地縮了回來。一個曾布已經如此固執於新法的正確,號稱「拗相公」的王安石又當如何呢? 也許曾布們不過是因為反對的聲音太偏激而產生了強烈的逆反心——舊黨往往針對一些小事情就極力的擴大化,攻擊到新法的全部,而新黨由此也變得格外的護短,幾乎任何來自新黨之外的意見都聽不進去。 如果自己進入新黨之中,或者說話就更容易被接受,但是石越終於不敢冒這個險。將一切寄託在王安石是否採納自己的意見這種未知之上,不是石越的性格。 不過石越也清楚的知道,他現在沒有任何對抗王安石的資本。短期之內,任何激怒王安石的行為,都屬於政治自殺。保持中立,回到自己的計劃之上,慢慢地積累自己的政治資本。石越在心裡不斷地提醒自己。 與王安禮的交往更加堅定了石越的決定。王安禮對於王安石的許多舉措亦頗有保留,石越與其談論古今大事,很是相得。王安禮與王安石有兄弟之親,他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有什麼把握做得到?人家畢竟是兄弟!石越記起司馬光寫給王安石的信,信中司馬光直言「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明顯針對呂惠卿,可是王安石卻置若罔聞。幾十年相交的好友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憑什麼能做到? 他絕不敢拿自己的野心去賭王安石的性格。 石越從此刻意做出一種淡然的樣子。他知道在古代中國,倫理被強調到了一個過分的高度,在這樣的社會,崇高的道德聲譽能給人們帶來意想不到的利益,而淡泊功名則無疑被認為是一種非常崇高的道德素質。石越深深的明白,道德上的聲譽比出色的才學更能夠保護自己,並為自己積累足夠的政治資本——這一點,甚至許多古人都不明白。 但就在之前三十年的時間內,便有過一個成功的例子。 現在執政的王安石就是依靠道德聲譽與才學聲譽,二者互相作用,積累了足夠的政治資本,才得到當今皇帝的一再超拔。 石越也許已經決定,他將向王安石學習一下成名之道。以他表現出來的才華——雖然依賴的是超出千年的知識積累,但在當時卻已經足夠支持他贏得更多的聲譽了。「我需要比王安石做得更出色,因為我不能學他等上三十年。」此時的石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傳到了皇帝的耳中。 他的確不需要學王安石等上三十年,三月份的殿試的集英殿唱名,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三月壬子,集英殿。 趙頊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殿試官、省試官以及宰臣、館職等一眾大臣入殿侍立,八百二十九名正奏名⑦舉人則在殿門之外靜候著。 唱名儀式莊嚴、隆重,也有條不紊。 編排官們早已將殿試的試卷按名次排列在御座的西面。他們將試卷拆封,轉送給中書侍郎,中書侍郎與宰相一起對展進呈皇帝。 趙頊親口宣讀了葉祖洽等前三名舉子的姓名,站立在階下的軍頭司便緊接著一重一重的傳唱出去。被唱名的舉人高聲應答,進殿謝恩,然後趙頊親自詢問他們的鄉貫生平,給敕賜第,並賜予綠袍、笏,表示他們從此正式成為了大宋的官員。 然後,從四甲起,便轉由宰相唱名,舉子們也不再進殿謝恩了。 趙頊機械的聽著宰相陳升之念著一個個陌生的名字,他挺厭煩這種形式,但是他也知道這種形式必不可少。讀書人需要的,就是這一瞬間的榮耀! 忽然,年輕的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四甲第81名,成都府唐棣——」 「四甲第81名,成都府唐棣——」軍頭司高聲喊道,一重一重傳出殿外。 唐棣連忙跪倒,高聲應道:「臣唐棣!」 名次排在前面的陳元鳳充滿優越感的望了唐棣一眼,忽然,殿中傳來了出人意料的聲音:「宣唐棣、李敦敏、柴貴友、柴貴誼入殿覲見!」 數千道豔羨的目光一齊聚集在這四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每個人都在心裡想著:「這就是《論語正義》的作者嗎?」 唐棣等人也想不到皇帝會親自問起,巨大的榮耀竟讓四人慌得手足無措,好不容易才勉強控制住激動的情緒,在萬眾矚目中走入集英殿內,叩首跪安。四人此時絕不知道,如果嫉妒的目光可以殺人,他們只怕早已被陳元鳳的眼神殺死。 趙頊細細打量著四人,溫聲問了鄉貫簡歷,方笑道:「《論語正義》可是諸卿所著?」 唐棣連忙答道:「回陛下,臣等不敢欺瞞,《論語正義》其實是石越一人所著,臣不過編排之功,具名書頁,心中實感慚愧。」 「啊?!」殿中響起細微的驚訝之聲。《論語正義》由這幾個年青人合著,已經讓人不可思議,此時說是一人所寫,更是驚世駭俗。除了王安石、蘇軾以外,殿中眾人無不吃驚。趙頊連忙追問其中原委。 四人之中,李敦敏答對最為機敏,於是便由他把前事說明。一時間,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記了這是在舉行著殿試傳臚大典,集英殿中一片寂靜,只聽得見李敦敏娓娓而敘:石越如何出現,如何大相國寺相識,如何改進棉紡機、木活字印刷術,如何寫《論語正義》……直把趙頊與眾大臣聽了個目瞪口呆! 趙頊在禦椅上嘴唇微動,喃喃說著什麼——只有靠得最近的內侍,才聽得清皇帝念叨的,是「奇才」二字! 第二天,王安石去見皇帝時,便在袖子裡悄悄放好了一份奏章,他準備推薦石越參加茂材制科考試⑧。王安石從《論語正義》表露出來的思想、曾布和王安禮對石越的評價、以及唐棣等人的省試、殿試策論分析,認為石越是支持變法的。雖然曾布說石越對於新法一直不置可否,但是王安石很相信自己的判斷力。 趙頊的心情似乎不錯。王安石一來,他就遞過幾封奏章給他看,卻都是推薦石越試茂材科,請朝廷特開制科的。王安石心中不由泛起幾分不悅,這幾份奏章分別是陳襄、歐陽修、司馬光、蘇軾所進。趙頊興沖沖的說道:「這個石越不過二十多歲,就有這般才學,實在是罕見。蘇軾說他身世可憫,可是見識與氣度,皆為人所不能及。既然依例石越不能參加科舉⑨,那就為他開個特科吧。卿以為如何?」 王安石心中有一種被人拔了先籌的不痛快,不過既然自己本意也是想舉薦的,那也沒有必要刻意的反對;只是他驕傲的個性讓他恥居人後,當下淡淡說道:「臣無異議。」袖子裡那份摺子,自然不用再提。 此時君臣二人還有更要的事情要談,三月份在科舉考試中新黨和舊黨的明爭暗鬥並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忠實的反映了汴京朝政的現實。自推行新法之後,王安石昔日的好友與支持者一個接一個的走到他的對立面,同時以王安石親自推薦的禦史中丞呂公著為首,監察禦史裡行程顥、張戩,右正言李常、孫覺等一大批台諫官員屢屢上書,指摘新法的過失,其中言辭激烈的人,更是將新法貶得一無是處,罪大惡極,對於王安石與樞密副使韓絳一起領導的新法核心機構制置三司條例司也是深惡痛絕。只是台諫官員批評宰相,就算是當面彈劾,宰相也只能謝罪而已,這已是宋朝的傳統。因此王安石也無可奈何,只能交給皇帝處理。 去年王安石曾經用「征誅」之術,把一批敢為仗馬之鳴的官員給貶出朝廷,沒想到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看來如果不把禦史台徹底控制住,終究是不行,但是禦史的任命權,卻在皇帝手中……想到這些煩心的事情,王安石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去想石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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