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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第三十八章 推心置腹

  「魯豫非求見?」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崔夙本能地皺了皺眉。原因很簡單,朝中那麼多大臣,她看得多了打交道得也多了,但惟有魯豫非這個人,她一直都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想籠絡無從籠絡起,想排斥無從排斥起。最最重要的是,她無法弄清這個人究竟需要什麼。

  不同于陳誠安的執著于權勢,魯豫非看上去很恬淡,即使是在榮升左相,成為名副其實的朝廷第一人的時候,他也一直保持著虛懷若谷的姿態,因此從上至下大多數官員都服他。若是算魯黨,大約朝中有幾乎四分之一的官員可以歸進去,或是同鄉或是同門或是門生弟子。總而言之,如此一個人,如此一組盤根錯節的勢力,絕對不是能夠輕易撼動的。「請魯相到這裡來!」

  雖說不知道魯豫非的來意,但崔夙還是開口吩咐了一聲。不多時,蕭馥便親自引著魯豫非到了這裡,旋即奉上兩杯香茗後,便知機地躬身退去。

  輕輕呷了一口杯中香茗,崔夙忖度良久也沒有猜著魯豫非的用意,只得開口問道:「魯相急著到這裡找我,不知所為何事?難道不能等到我回宣政殿再說麼?」

  魯豫非定睛看了崔夙良久,面上的笑容忽然斂去無蹤:「長公主,無緣無故封了朱雀大街,難道不怕百姓有議論麼?」

  這種淡定中卻顯得咄咄逼人的語調讓崔夙心頭一陣不舒服,正想強打精神反駁回去,她猛地感到一陣難言的悸動,到了口邊的話忽然變成了另一句:「魯相,倘若我不封朱雀大街.只怕明日街頭便有無數流言蜚語,只怕明天便有莫名其妙的旨意頒下。你是朝廷首相,應當知道孰輕孰重。」

  這一席話聽似含含糊糊。其實卻清清楚楚表明了一個意思。自從進屋子以後便一直神態自若地魯豫非終於勃然色變,手中的茶盞險些不穩。顫抖著將茶盞擱在了旁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沉聲問道:「長公主,我再次問一句,太皇太后……」

  「魯相不必明知故問了!」

  「這不可能!」

  魯豫非終於低吼了一聲,旋即難以抑制地站起身來。又急又快地在室內走了幾步,忽然一個旋身面對著崔夙,用一種極其低啞的語調問道:「那麼先前地事情,都是太皇太后安排好的?若是如此,如今地情形又是怎麼回事?李隆昌已經死了,楚王還在外頭,放眼天下,還有誰會作亂?那些個王爺雖說個個都對皇位虎視眈眈,但要說真正的本事。沒有一個是濟事的。長公主,時至今日,可否賜告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天之內兩度被人問了這個問題。崔夙不禁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怎麼回事……她自己也想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若是普通的亂臣賊子也就罷了,倘若那個人真地是她的父親。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崔夙更知道若是一再隱瞞。以後的事情只怕越發難以收拾。思來想去,她便索性把張年說的事情兜了出來,連帶把素繯受傷的事情約摸提了提,最後便看著魯豫非道:「我自幼是隨養父母長大,稍稍有了記憶便由田尚宮帶進了宮,是太皇太后教我知書達理,如今忽然冒出來如此一個人……」

  昔日舊事,魯豫非恰恰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一直緘默不語罷了。如今聽得崔夙這麼一說,他早就想起了那個曾經被人譽為陳家之秀的人。誰也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發展到那樣的結局,曾經有一次無意中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起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很少露出軟弱表情地太皇太后深深歎了一口氣,面上很是悵惘。

  這或許是一個讓那個人付出沉重代價的錯誤,但是,作為晉國長公主的母親,太皇太后難道不是受傷最深地那個?英宗皇帝雖然被人稱為英主,可在這件事上頭,恰恰是那位故去已久的先先帝犯地錯誤最大。

  他止住了自己地胡思亂想,定了定神之後便重新坐了下來:「長公主如此說,我卻心中有數了。想當年宮中禁衛曾經有不少陳家舊人,如今都處於頗高的位置。陳相雖然是陳家地家主,但那些人恰恰是他無法控制的。我原本以為自從那兩位去世之後,他們必定是聽命于太后,想不到那個人的怨念如此之深……只不過,這一切大概都在太皇太后的意料之中。崔夙心頭一震,雖然也猜想過徐瑩的舉動必定有其用意,但她還是沒有往太皇太后身上猜。見魯豫非鄭而重之地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黃木匣子,她再也難掩臉上驚愕之色,只能直直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這是前幾日我奉旨住在外朝明水堂的時候,某人給我帶來的東西,說是太皇太后所賜,並囑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轉交給長公主。」

  明水堂三個字立刻激起了崔夙的所有記憶,她又怎會忘記,正是那個太皇太后雷霆萬鈞現身之後的夜晚,太皇太后就故去了。她一直在身邊陪著,一直握著那只從溫熱變為冰涼的手,甚至連痛哭流涕都無法辦到。甚至在之後的幾天,她只能戴著面具出現在人前,裝出一幅極其失意的模樣。

  然而就是那個時候,太皇太后居然已經做出了佈置!

  她用顫抖的手觸摸到了那個匣子,隨即又閃電般地縮了回去,面上露出了毅然決然的表情:「魯相,此物既然是太皇太后所賜,還請你善加保管好。如今遠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需要這樣東西。宮中哪怕有變,我也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平息下去。總而言之,太皇太后託付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魯豫非呆了老半晌,面前的崔夙似乎和記憶中那個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人影重疊了。緊握著那個黃木匣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將其收回了袖中,旋即深深躬身一禮:「長公主但請放手去做,我其他的事幫不上忙,但至少保證後院不會起火!」

  第三十九章 隱忍不發

  得到長公主府送出來的訊息,秦達忍不住一陣興奮。要知道,北疆那個情形,他多半是回不去了——父親如今雖說養傷,但具體情況究竟如何卻沒有說得清楚,他大哥那個人是一朝權在手,翻臉不認人的典型,他若是回去,十有八九連性命都保不住。既然如此,就惟有在京城打開一條路子了。

  「沉香,終究還是你最可靠!」

  秦達輕輕在嘴裡嘟囔了一句,旋即便打開門召來一群屬下,詳詳細細地囑咐了一番,隨後帶著兩個心腹匆匆出門。他當然知道此行風險不小,但是在如今這種當口,他只能好好賭一次,否則若是這樣東躲西藏過一輩子,他縱使死了也不甘心。

  約定的地點是當初素繯去取帳冊的那座荒宅,進門的時候,他特意把兩個隨從留在了外頭,隨後才肅容走了進去。遠遠的,他望見一個身穿月白長袍的女子站在居中的槐樹下,連忙加快了腳步,然而,不等他疾步上前,一道寒光倏然閃過,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柄長劍已經是架在了頸項上。

  認出了那個面帶寒霜的男子,秦達立刻松了一口氣,神態自若地拱拱手道:「劉大人,今次我是真心實意向長公主稟明一切。若是別有所圖,我就不會單身一個人到這裡來。倘若你不信我,那麼就請動手,我決不會退避半步!」

  沉香的事情劉宇軒聽崔夙提起過,因此對秦達這種卑鄙舉動很是不齒。此時此刻,見對方一幅坦然面對的樣子,他原本堅定的信念不禁有些動搖,但旋即冷笑了一聲:「長公主昔日對你何等信任你卻幹出了那樣的事情,如今還奢談什麼信任?」

  「劉大哥,讓他過來!」

  聽到崔夙地這聲吩咐。劉宇軒方才回劍歸鞘,不動聲色地退到了崔夙身邊。一隻手卻始終按在劍柄上,目光更是緊緊鎖定了秦達,仿佛一有異動就會立刻出手。

  自打秦達現身開始,崔夙就在一直打量著這個人。當初留下的那六名侍衛中,論機敏幹練。秦達是最最優秀的那一個,無論是太皇太后遇刺一案中地沉著謙遜,還是後頭諸事中表現出的素質,都讓她極為讚賞。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地是,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你讓沉香帶話說想要見我,如今我已經來了,你若是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雖然這話異常冷淡,但秦達早有心理準備,因此不慌不忙地躬身一禮。旋即將日前剛剛得到的北疆情報敘述了一遍。見崔夙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愕之色,他自知得計,又火上澆油地補充道:「據我所知。楚王已經離了北疆大營,正在趕回京城的路上。家父昔日有不臣之舉。我並不否認。也並不贊同,無奈家兄在中間多有挑撥。所以我才鑄成大錯。長公主,秦家世代忠良,此事若是傳揚開去,秦家列祖列宗也是面上無光,所以我願意將功贖罪,還請長公主給我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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