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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劉宇軒原本想勸崔夙去別家的,但瞧見她已身手利落地跳下了馬,便知道今天自己勸也是白勸,沒奈何只得也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另一個夥計後,他四下望瞭望,見全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百姓,這才放下了心。

  左重自知今天是當定了跑龍套的,便不待劉宇軒開口,仿若無心地問道:「樓上人多不多?」

  「不多不多!」同時迎上來的掌櫃一面招呼著夥計牽了馬去洗刷,一面忖度這三位的衣著品級,最後終於斷定全都是來頭不小的人,臉上頓時笑得更歡了,「樓上被某位爺包下了一角,剩下的桌子還有三四張。若是三位大人願意,還有一張是靠窗的,正好看風景!小店的酒可是有名的……」

  「有名的淡,都快淡出鳥來了,肯定是摻了水!」

  接著掌櫃的吹噓,底下一個衣著尋常的漢子冷不丁刺了一句,整個大堂中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哄笑聲。見這光景,掌櫃的臉頓時像出血似的通紅通紅,惡狠狠地瞪了那個出言嘲諷的漢子一眼,回過頭見三人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才松了一口氣。

  「三位大人,別聽他們胡說。小人和侍衛親軍司的幾位軍爺熟悉,所以這酒樓才能開得下去,至於旁邊那些早就關了。為這事,沒少有人在這裡鬧過事。來來來,三位樓上請!」他一面說一面帶著三人上樓,口中猶自嘮叨道,「話說回來,頭幾天還有和三位大人一樣穿戴的到這裡來喝過酒……」

  崔夙沒理會掌櫃的絮絮叨叨,倒是朝下頭又望了一眼。見剛剛那個漢子罵罵咧咧地和同伴繼續喝酒,其他人除了談論戒嚴帶來的不便,並未多加抱怨,心中不由得一奇。到了二樓,她四下裡一看,心中暗歎那掌櫃會做生意。

  偌大的空間中,除了一角用屏風隔開看不分明之外,其他的桌子都被占的滿滿當當,所謂靠窗的位子也不過是瞎掰的。然而,他們三人這服色一亮相,立刻就有人扔下銀錢會賬離去,不一會兒倒真空出了三張桌子。

  原來所謂的兩三張空桌子就是這樣來的!

  等到在臨窗的桌子前坐下,崔夙方才露出了一絲苦笑。剛才那些人畏之如虎的樣子絕不是裝出來的。如此看來,劉成的全城戒嚴在起到了一定效用同時,也讓不少人為之驚懼。而仿佛是為了給她消解疑惑,坐定之後的劉宇軒便對那掌櫃問道:「外頭都戒嚴了,你這裡生意天天都這麼好?」

  「咳,這賣酒的地方也都關的差不多了,自然是沒幾家鋪子敢開門。」掌櫃一面記著左重報的菜單,一面應付著劉宇軒的問題,臉上的肥肉幾乎都堆了起來,「自從有人搶了米鋪,這酒樓飯莊也就一起倒了黴。畢竟,我們誰家不藏個成百數千斤的大米或是肉食?要不是我認識侍衛親軍司的那幾位,只怕這小店也難以保全……咳!不就是戒嚴麼,沒什麼大不了的,該過日子還得照過。我就不信,京城如此便利的漕運,糧食還會運不進來!」

  如果不是事先兜了老大的圈子,崔夙幾乎要認為這老闆是左重特意找來,想說這些好話給她聽的。饒是如此,她卻仍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可若是漕運一時半會兒仍然跟不上呢?」

  「這位大人,您是考較我呢!朝廷那麼多大人,要是連個京城都保不住,那就別混了!」掌櫃信心滿滿地拍了拍胸脯,眼睛都笑得眯縫了起來,「我就是個開館子的,只知道做生意,反正要倒黴不是我一個倒黴。如果沒事,我正好還趁著這勁頭好好賣我的酒肉!」

  此話一出,其他豎起耳朵的酒客頓時也笑了起來。當然,其中也有不少勉強的成分——畢竟,坐在那裡的顯然是三個宮中侍衛,要是真說了什麼不中聽的,指不定瞬間就進了京兆府的大獄。而崔夙亦很快醒悟到,自己穿著這一身異常礙眼,當下便不再多問。

  酒菜上來,她便自己斟滿,旋即舉杯一飲而盡,職責在身的劉宇軒和左重自不會多飲。由於事先做了不少遮掩,因此她的膚色略顯黝黑,和俊朗的劉宇軒、左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倒是沒有多少人朝她看。只是她雖不緊張,劉宇軒卻是早就提起了渾身警惕,生怕遇到什麼變故。

  一頓飯足足吃了小半個時辰。左重盡是插科打諢,而崔夙則一個勁兒地喝著悶酒,至於劉宇軒則是只略動筷子,幾乎什麼都沒有真正下肚。而在旁人看來,這三個身為同僚的侍衛無疑是自得其樂,漸漸地也就放開了。

  結賬出了酒樓,崔夙便準備找個地方先脫去這身虎皮,而左重的一句話卻讓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魯王李隆昌的喪事。雖說京兆府已經全力追查,但是,李隆昌的死因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真正的定論。而由於諸多變故,如今在魯王府料理喪事的,竟是只有京兆府的一個推官。畢竟,這個時候就連何雄也同樣是日理萬機的。

  「那就去魯王府看看吧。」

  雖說打心眼兒裡不希望崔夙去那種地方,但想到這些日子她始終提不起精神,反而今日的精神頭更足,劉宇軒便把到了嘴邊的勸阻吞了下去。反正就是他勸了,崔夙也未必會聽,還不如省省力氣的好。

  他們前腳剛走,二樓的屏風便被人撤了開去。一個人面帶異色地站在窗口凝望了片刻,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旋即帶著兩個隨從飄然下了樓。

  魯王府位於五大人巷的中間,左右全都是豪門宅邸。平日最最繁華的時候,整條巷子中間全都是穿梭來往的馬車,甚至曾經發生過幾次擁堵。然而,這幾日的連番變化卻讓昔日車水馬龍的巷子變得人跡罕至,甚至連寥寥幾個行人也是猶如逃離一般急速步行。

  憑著侍衛的腰牌,三人順利進入了王府。只見往日富麗堂皇的大宅中已經糊滿了白紙,四處可以聽見隱隱約約的哭泣聲,至於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的僕人就更多了。見到這幅光景,不但崔夙心中不快,就連劉宇軒和左重也大大搖頭。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這麼多天了,門口的白燈籠都沒有掛齊,你們這些人在王府都是吃乾飯的麼!」

  聽到這樣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崔夙不禁眉頭一挑,眼睛立刻看見了一個從內院出來的官員。只見那人身穿緋色官袍,人長得又高又瘦,乍一看去就如同竹竿似的。他罵罵咧咧地走出門來,四下一瞧便注意到這邊的三人,登時愣住了。

  「那就是京兆府推官武維。」

  聽左重低聲提醒了一句,劉宇軒立刻便跨上一步擋在了崔夙跟前,微微點了點頭:「武大人這幾天辛苦了。」

  武維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當下立馬三兩步沖了上來:「劉大人,怎麼是您來了?您看看,這王府治喪何等大事,以往都是命三品以上高官為之,我這官卑職小的,幹什麼都名不正言不順。不管怎麼說,魯王畢竟是親王,就算如今再抽不出人手,總不能就這麼擱著吧?」

  不用回頭,劉宇軒也知道身後的崔夙臉色絕不會好看,只得淡淡地笑了笑:「武大人著實偏勞了,並非太皇太后和長公主不願意搭理魯王的喪事,實在是一時調撥不開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陳相忽然失聲,朝堂上的事情可謂是一下子都壓在了魯相身上。」

  「唉,多事之秋啊!」武維沒奈何地嘟囔了一聲,瞅見四下婢僕全都躲得遠遠的,不由更加來氣,「平常魯王在世的時候,這些人全都是什麼樣子!如今個個就像蔫了菜似的,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這堂堂王府,能做事的居然沒幾個,還不包括一出事情就溜了的幾個清客。這年頭,真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在這裡這麼兩天,竟是只有三個弔唁的!」

  他一邊罵著,一邊悄悄上前了一步,用最低的聲音問出了一句話:「劉大人,你能不能給露個准信,太皇太后究竟怎麼樣了?」

  人人都問太皇太后怎麼樣了,問題是他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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