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崔夙點了點頭,手指輕輕在扶手上敲了兩下,忽然開口問道:「你們認為契丹大軍進襲,是真的想要進兵中原,還是別有圖謀?」

  「七萬大軍直撲北疆,無論糧草還是其他都是大動作。佯動的可能性雖然不是沒有,但是絕對不大。」田菁昔日親自上過戰場,因此只是略一思忖便搖了搖頭,「雖說鎮北軍不穩這個因素很可能危及北疆甚至整個北方的安危,但是,長公主更應該考慮的其實是另一個因素——不是將,而是兵!」

  崔夙聞言一愣,隨後霍地站了起來。沒錯,她確實忽略了這一點。即便北疆的將領有了叛意,但是,北疆的士卒畢竟是大吳子民,甚至有不少人的家眷都在中原之地。讓這些人倒戈向契丹,甚至是用這些人來進擊中原,絕對不如她想像得那麼容易。而且,鎮北軍多年對抗契丹,說是血海深仇都不為過。即使秦穆真的是契丹人,也斷然不會採取倒戈這樣一種愚蠢的做法。

  「田尚宮說得是,臣果然想得不夠周全。朝廷在加封萬居飛之子萬複之外,只需發一道檄文給鎮北軍上下,許以厚祿重賞,曉以大義,想必大多數人都不會坐視契丹人逞威!」

  陳申越說越激動,最後乾脆深深施了一禮,慷慨激昂地陳詞道:「長公主若信得過臣,臣願意去北疆擔任這傳旨之人!」

  「不行!」崔夙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見陳申面露失望,不由歎了一口氣,「你的主意雖好,但這件事並非有膽色就一定能夠成功。你新近登科,雖說在京城已經小有聲名,但對天下人亦或是鎮北軍而言,依舊只是個碌碌無名之輩。倘若派了你去,他們便是殺了你也不用擔負多少罪名。所以,這種事唯有派一個身份地位都夠高的人去,才能夠成功!」

  這話一說,陳申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書生意氣原本就是不少夢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都有的,他更是如此。此時細細一想,他方才覺得後背一陣發涼——若是真的莽莽撞撞到了北疆,卻被人不分青紅皂白一刀殺了,那才叫冤枉呢!

  徐瑩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身份地位夠高的人朝中自然有不少,但是,論機智論膽色,真正能用的卻沒有幾個。況且,這一去凶多吉少,只怕很難有人願意走這一趟!長公主,你可有什麼人選麼?」

  崔夙心中早就浮出了一個人的名字,最終還是咽了下去。李明澤自然是有膽色有能力的,但是,他就如一頭關在柵欄中的猛虎,一旦放出去,說不定永遠都沒有回來的可能了。可是,除了他之外,還有誰具備這個能耐?

  劉成和劉宇軒父子自然是有膽色的。然而,他們勇則勇矣,在用智上,終究略遜人一籌,否則也不會在昔日宮變之中如此被動。除他們之外,南北二營有不少武將,京城也有不少敢做敢為的文官。可是,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膽略智謀,又有誰能夠比得上李明澤?

  田菁意味深長地看了徐瑩一眼,而後者卻依舊是那副寒霜似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只得輕輕搖了搖頭,上前一步低聲道:「長公主,楚王能否當此重任?」

  一句話出口,陳申眉頭一皺之後立刻眼睛大亮,根本沒有注意到崔夙的怔忡:「長公主,楚王正是最好的人選。他是昔日江東王之子,倘若派他去北疆,一來可以顯示出朝廷的誠意,二來以他的身份,鎮北軍上下的將領即使真的別有所圖,也不會將他扣留……」

  說到這裡時,他猛地神色大變,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李明澤在京城有人把他當作奇貨可居,那麼,在北疆呢?鎮北軍原本就愁沒有藉口行事,這樣一個金枝玉葉的親王一過去,豈不是送給人家一個藉口麼?

  「陳大人大約想通此計為何不可行了?」徐瑩這時候才悠悠打開了話頭,「我卻以為,與其派楚王前去,不如讓魯王去試一試。至少,魯王雖然有野心,卻還不夠聰明,就算真的有亂子,也還在可以撲滅的範圍之內。」

  崔夙此時唯有苦笑。徐瑩提出派魯王李隆昌前去,分明是存下了驅狼吞虎之計。只是,這種事情真的能夠如紙上談兵那般順風順水?

  麗景宮的小太監蘇洪一看到門口那個人影,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隨即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說來也是造化弄人,眼前這一位當初和他一樣都是伺候人的,雖然是陳淑妃娘家親戚,但畢竟一樣是下人。可如今倒好,人家一躍成了太后和長公主面前的紅人,自己還是個伺候人的角色。不但如此,如今的麗景宮蕭條得像冷宮似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素繯姑娘!」

  素繯冷冷地點點頭,望了一眼裡面,不禁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當初生下兒子的是陳淑妃,那麼,不管太后是否願意,陳誠安絕對不會容許女兒不明不白地住在這裡,沒有一個皇太后的名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後她那個一貫養尊處優的姐姐終究還是敗給了一個出身卑賤的宮女。

  如果可以,這個地方她是不想來的。只是,玉宸宮任貴儀那件事卻隱隱約約指向了這裡,因此她不得不來看看。倘若真的是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幹的,那麼她只能說,陳淑妃已經完全無可救藥了。

  陳淑妃無所出,按照規矩本應當搬進慈壽宮後頭的壽安宮等處居住。但由於身份特殊,因此在眾多嬪妃遷居的時候,她仍然能夠以前朝嬪妃的身份佔據麗景宮。此時此刻,麗景宮中的宮女太監聞聽是素繯前來,紛紛滿臉諛笑地上來打招呼,人人都巴不得能夠離開這個冷冷清清毫無前途的地方。

  稍稍應付了幾個人,素繯便有些不耐煩了,隨手招來一個在陳淑妃身邊貼身服侍的宮女,沉聲問道:「淑妃娘娘最近身子如何?」

  「這……」那宮女面露不安,猶豫了一陣子方才囁嚅道,「淑妃娘娘產下死嬰後,情緒一直都不太安穩,多虧了太醫的安神湯才能睡著。至於精神則時常恍惚不安,有時還念叨一些我們都聽不懂的話。對了,前些天魏國夫人來看過娘娘,她們在房間裡說了好一會兒話。魏國夫人離開之後,娘娘似乎爽利了不少,足足三天沒犯病。」

  素繯本能地皺起了眉頭。雖說她對陳誠安這個父親沒有任何好感,但是,她這個嫡母無疑更令人切齒痛恨。她強自按捺心頭不快,隨口問起了魏國夫人進宮的時日,一聽到那宮女的回答,立刻留上了心。

  豫如最終的診治結果並不是什麼魘鎮,而是被人下了某種藥性奇怪的藥物,除了嗜睡之外就是讓人身體虛弱,並不會致人於死地,這都是徐瑩判斷的結果。那個死不見屍體的小太監則完全無案可查,宮內局的檔案上沒有任何蹤跡。之所以能夠查到麗景宮,也只是從幾樣可疑的食品推斷出來的。

  不過,魏國夫人進宮是四月二十三日,短短五日後,便發生了豫如病倒的事,這也著實有些巧合。要知道,魏國夫人每月都能進宮探望一次,一般都是在月初,可這一次卻在月末。這就很有些不對頭了。

  她裝作無心的樣子又盤問了兩句,這才點點頭道:「淑妃娘娘畢竟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你們別因為其他緣故怠慢了。如今宮裡的情形你們也該清楚,比起那些人的下場,你們已經算是身在福中了。現在是寇大人執掌宮內局。他的性子你們都清楚,決不會放任別人克扣慢待了你們。」

  眾人慌忙稱是。而素繯又入內看了看陳淑妃,見其臉朝裡似乎正在熟睡,心中不禁冷笑了一聲,遂自顧自地出了麗景宮。她前腳剛走,幾個宮女太監自然而然也出了寢宮,沒過多久,陳淑妃便一個翻身轉過身子,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一個當初微不足道的丫頭,如今卻成了在宮裡呼風喚雨的角色,甚至還能在她這裡頤指氣使。而她乃堂堂國公之女、昔日的淑妃,現在卻只能在自己宮裡逞逞威風。一出這麗景宮,不會再有人聽她的命令!就連她曾經奉若神明的父親,都不能給她任何助力,甚至眼睜睜地看著她在宮裡掙扎!

  她已經快要發狂了!這些苦處有誰知道!

  這都是崔夙害的,這都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害的!如果不是崔夙護著,豫如早就被賜死了,怎麼可能有機會生下兒子?如果不是崔夙護著,新帝登基之後,太皇太后一定會賜死豫如以永絕後患,怎麼可能讓那個女人有被立為皇太后的可能?她奈何不了大權在握的崔夙,但是,她一定要除掉那個可恨的女人!

  父親不可倚靠,可她還有母親!她的母親好歹也是國公家出身,在宮裡安排個把人,也不是那麼難的。上次好運讓那個女人躲過去了,而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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