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宮聲(112)_府天

一一二

　　女大夫？蕭馥心頭大奇，忍不住朝那少女打量了一眼。只見她十五六歲的年紀，人看上去還沒有脫去稚氣，但眼眸中卻閃著一種靈動的氣息，乍一看去和尋常少女沒什麼不同之處。她又瞅了一眼對方手中的藤箱，這才信了左重的話。接著，左重急急忙忙到宮裡去交差，自然就把梁若交給了蕭馥。

　　梁若自打剛剛就一直在打量這座偌大的府邸。想當初只是本著師傅所教的醫者父母心救下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孕婦，誰知道陰差陽錯，這個看似平常的女子竟然是時下那位鼎鼎大名的長公主的侍女！因此她不單能夠跑到京城逛一圈，而且還能踏足這常人難以企及的豪宅，真是做夢一般。

　　「梁姑娘？」

　　她猛地聽到耳邊這一聲呼喚，立馬回過頭，見是剛剛在門口看到過的那個女子，不由尷尬地點了點頭。從剛剛的談話中，她得知這位看似破了相的女子竟然是長公主府的總管，心中驚歎的同時不免也有些羡慕。要是早點從山上溜下來，她說不定也早就富貴發達了！

　　「蕭總管！」她儘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自然一些，「沉香姑娘如今還需要休養，所以我還得在這裡觀察幾日。」

　　蕭馥怎麼會弄不懂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差點兒沒笑出聲來！這個女大夫還真有意思，敢情她認為自己會趕人走麼？不管怎麼說，會醫術也是個人才，長公主府總不會連一個人都養不起吧！

　　「沉香姑娘乃是長公主最貼心的人，自然得勞煩梁姑娘好好醫治。你就在這裡安心住下好了！」她一邊說一邊揮手招來了兩個丫頭，然後笑吟吟地朝梁若點了點頭，「這兩個丫頭暫且給梁姑娘你使喚，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她們。若是缺什麼，也請儘管來找我！」

　　「沉香已經回來了？」

　　儘管因為淩亞的話以及路上遇到的那個怪人而心緒不寧，但是，一聽到左重說沉香已經平安抵達了長公主府，崔夙還是感到松了一口氣。看了看案上堆積如山的公文，又想到忠心耿耿的沉香，她站了起來。

　　「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

　　左重原先只知道崔夙很是看重沉香，卻沒有料到在這麼匆忙的情況下，她仍是決定立刻就去，不由有些措手不及。見崔夙滿臉堅決，他忖度片刻不敢多勸，慌忙答應一聲，卻趁著崔夙不注意讓人去通報劉宇軒。結果，崔夙還沒有出宮門，劉宇軒便匆匆帶著兩個侍衛趕了過來。

　　見劉宇軒不由分說地上馬護衛，崔夙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深深凝視了他一眼，只得上車坐好，心裡卻仍在想著那日兩人共乘一騎回來的情景。那是一種和昔日跟李明澤共處時完全不同的感覺。在那樣寬厚的懷中，她似乎什麼都不用多想，什麼都不用多考慮……

　　「長公主，已經到了！」

　　被左重的一句話驚醒，崔夙掀開車簾一看，這才發覺已經到了槐樹巷的長公主府。此時，得到訊息的蕭馥已經帶著婢僕迎了出來，一面將崔夙往裡邊讓，一面低聲解釋道：「沉香姑娘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昏睡著，那位梁姑娘在照應她，說是一時半會兒未必能醒過來。」

　　對於這樣的回答，崔夙並不感到意外。事實上，為了穩妥起見，她原本應該過一兩日再來的，可她就是無法抑制心頭的恐慌。此時，她見周圍的無關人等都已經退得一乾二淨，身邊除了蕭馥就只有劉宇軒一人，便輕輕點了點頭。

　　「她沒醒也不礙事，你帶我和劉大哥進去看看。」

　　蕭馥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劉宇軒一眼，見這位臉色頗有些尷尬，不由得在心中暗歎了一聲。崔夙和劉宇軒之間有些什麼過往她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是以前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崔夙絕對不會用這樣親密的稱呼。看來，這兩位似乎很有些進展。

　　猜到歸猜到，但她當然不會愚蠢到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因此微微一笑便頭前帶路。穿過幾條青石甬道，她把兩人帶到了一個幽靜的院子前，只見門口赫然守著兩個身強力壯的護衛，而院子裡頭也隱約可見走動的人影。

　　「裡裡外外我都佈置了護衛。想來長公主府如今也是重中之重，不至於有人敢冒險。」

　　崔夙對這般佈置自然很滿意，便隨蕭馥進了房間。幾個正在忙碌的侍女立刻停了下來，紛紛上前施禮。而正在床邊坐著的梁若也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怔忡。

　　蕭馥見其呆立著，連忙提醒道：「梁姑娘，這便是長公主殿下！」

　　「啊！」梁若這才醒悟過來，但她在山上哪裡學過這許多繁複的規矩，手忙腳亂好一陣子方才學著其他人行禮，但還沒彎下腰去，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梁姑娘不用多禮。」才一照面，崔夙就覺得對方很合自己的眼緣，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憐愛之意。她拉著對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愈發覺得梁若靈秀可愛，和其他人給自己的感覺大不相同，因此自然而然地笑道：「你救了沉香，便如同我的恩人。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哪裡有一見恩人反而要對方行大禮的道理？」

　　這一說倒是讓梁若不好意思了，一向伶俐的她居然訥了好半晌說不出話。崔夙見她手足無措，也沒有再說些什麼，笑了笑便在床榻邊坐下，目光自然落在了昏睡的沉香身上。

　　一年不到，沉香看上去消瘦了不少，根本不像是一個孕婦該有的樣子。望著那瘦削的臉龐和蒼白的臉色，再想到當日兩人的談話，她頗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誰會想到，簡簡單單一個命令竟會讓沉香有這樣的遭遇，而她至今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沉香……」

　　她輕輕握住那雙手，隨即被手上傳來的寒意狠狠刺了一下。屋內很是溫暖，她甚至還感到一陣燥熱，可手中傳來的感覺卻是一片冰涼。她不禁抬頭望了一下樑若，而對方的回答更是讓她萬分吃驚。

　　「沉香姑娘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當初在陳府的時候，屋內光是炭盆和通風就讓陳老夫人很是頭痛，如今已經算是好的了。」

　　身體不太好？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沉香當初在玉宸宮的時候，算是身體最好的一個，大冬天的也不喜歡穿棉衣絮袍。究竟是什麼樣的劇變和折磨，讓好端端的一個人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你騙我……公主……不要相信……陰謀……」

　　隱約傳來的幾聲呢喃讓崔夙大吃一驚！她轉頭一看，只見沉香猶如被魘著了一樣，一陣猛烈的手舞足蹈，神情極其可怖。下一刻，她忽然坐了起來，兩眼猛地睜得老大。

　　「沉香！」

　　崔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慌忙上去抱住了她的雙肩。而一旁的梁若則鎮定得多，拈起一根銀針迅疾無倫地插在她的後頸。沉香打了個激靈，渙散的眼神漸漸收攏，逐漸看清了面前的崔夙。

　　「公……公主！」她呆呆地看著崔夙，忽然顫抖地伸出手，直到碰到崔夙的胳膊才把手縮了回去，眼神中仍然有些不可思議，「這不是做夢……你……你真的是公主！」

　　「沉香，是我！」崔夙用力點了點頭，隨即用眼神給蕭馥下了無聲的命令。下一刻，在蕭馥的示意下，周圍環繞的婢僕全都無聲無息地退下，就連劉宇軒也忖度片刻出了房間。屋內只剩下了四個女人。

　　「公主，我懷著這個孽種，原本是沒臉回來見你了。可是，奴婢若是不回來，公主想必會一直牽掛著。所以無論怎麼樣，我都要回來，都要把事情說清楚！」

　　在崔夙驚愕的目光中，沉香忽然一字一句地說道：「秦達他不是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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