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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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崔夙沒有半句保證,但陳誠安還是品出了其中滋味,不免松了一口氣。接下來他便把這幾日遇到的幾樁大事一一說了一遍,末了才把話題轉到了制舉上。 「這一次的事情是魯相和我一起看著的,聽評卷官說,長公主推薦的三個人都毫無懸念地通過了初試,足可見長公主目光如炬。好在這次都是糊了彌封一一謄錄的,作不了弊。若是從前,指不定有些人怎麼編排呢!」 評完的卷子自然要拆了彌封重新排列,因此現在考官有話透出來當然不奇怪,崔夙聽了也不過微微一笑而已。而陳誠安接下來的一段話卻讓她面色倏然一正,原本的心不在焉全然無影無蹤。 「長公主舉薦的人當中有個叫陳申的,我聽著有些耳熟,所以就讓人去查了。說來也巧得很,按照輩分,此人正是我的侄孫輩,雖然是遠親,平常也不太走動,但也算是陳家的人。我那時接到的墨卷太多,沒來得及一一細看,前兩天剛剛讓人找出墨卷來細讀,果然是一手好文章。」 崔夙一共舉薦了三個人參加制舉,而除了陳申之外,其他兩人都是蕭馥決定的。倘若是那兩個,她自然無所謂。但是,陳誠安一句陳家人,卻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快。她自己的身上也有陳氏的血脈,陳家說來還是她娘家,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對陳家有多少好感。若不是她舉薦了陳申,若不是他能夠順順利利通過初試,有可能出仕,陳誠安會認這個親戚? 「陳相這麼一說,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他的文章了。」崔夙意味深長地一笑,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好好注意一下陳申。不管怎麼說,沉香都是他救的,若是再加上其他因素,此人的先天優勢便在所有舉子之上。她如今坐在這個位置最怕被人指責是任人唯親。 離開陳府趕到宮中,崔夙才得知京兆尹何雄已經等候了很久,不覺有些詫異。這一位上來的第一句話更是讓她大吃一驚。 「下官已經查出了那具屍體的底細——是魯王府的一個護衛!」 先是陳誠安,然後居然牽扯到魯王李隆昌! 崔夙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發脹,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笑。若是往深處說,就是這僅有的一絲端倪,也是別人送上門來讓她查的,最後從那條線查出魯王李隆昌來也沒有什麼意外。可是,雖說李隆昌絕對不會安心當一個親王,但他又豈是會做出這樣愚蠢事情的人? 「長公主……」 何雄看到崔夙臉色一連數變,心中有些拿捏不准,最後只得硬著頭皮提醒了一聲:「下官經過再三核查,此事確實無誤。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啟人疑竇的地方,魯王府這個死去的護衛是五天前就失蹤的,可是魯王府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動靜。這似乎沒道理啊。」 上一次這麼聰明,這回卻犯了糊塗! 崔夙心中直搖頭,面上卻接受了何雄的提醒。畢竟,何雄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分辨清楚的。她又追問了幾句詳情,然後便褒獎了他幾句,當然也沒忘了提醒一切都要暗中行事,不可打草驚蛇。 等做完了這些,她方才定下心來用晚飯。禦膳房是變著法子換花樣,但她根本沒有胃口,吃什麼都是味同嚼蠟,因此不過是隨口扒拉一點囫圇吞下也就罷了。是夜又是一宿忙碌,等她好不容易看完了一應奏摺和考官遞上來的幾份卷子,早已過了一更天。錯過了宿頭的她卻不如以往那般嗜睡,披上一件披風便出了宣政殿往外走去,任由幾個太監和侍衛遠遠跟著。 走在鋪得平實緊湊的青石路上,崔夙埋頭看著腳下,覺得心情一陣壓抑,於是索性抬頭望天。深藍的天幕上只有閃爍的繁星,不見月亮的蹤影,看上去卻並不比平日黯淡。駐足望著紫微星的方向,她忽然自失地搖了搖頭。星象之學自有司天監研究,關她什麼事?上位者只是需要星象作為輔佐,又哪裡是真的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漫無目的地又走了一陣,她方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延福殿的範圍之內。看到前方有小太監一溜小跑地奔了過來,她略一躊躇便止住了步子——皇帝李禎如今連話都還不會說,她實在不想去面對他。 「長公主……」 「我就不進去了,囑咐他們好生服侍皇上就行了!」崔夙淡淡吩咐了一句便轉過了身,目光忽然瞥見不遠處一個略顯佝僂的人影,不覺一怔。在記憶中搜索了良久,她終於想起那個人是誰。 「去,到那邊把寇明生帶過來!」 聽到這個名字,崔夙身後的一個太監愣了半晌,往那邊瞥了一眼才醒悟了過來,連忙撒腿奔了上去,連拖帶拽地拉了人來回話。 崔夙打量了一番叩頭行禮如搗蒜的寇明生,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李隆運「駕崩」之後,延福殿上上下下的人自然是全部受到了牽連,發落到苦役司的有之,充當雜役的有之,就連沈貴的那個哥哥,她都不得不繞了個大圈子先擱置到了某個已經荒廢的宮殿,最後才分配了一個閒職,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寇明生昔日是延福殿總管,雖然不曾發落過重,卻早已不復往日風光了。 斑白的兩鬢,蒼老的面容,不過一年的功夫,眼前這個人似乎就老了二十歲。誰敢相信他只不過四十二歲?見寇明生的衣襟上甚至有一塊補丁,崔夙不禁沉下了臉:「這是怎麼回事?你如今雖然不是總管,但總不至於淪落到要在衣服上打補丁吧?」 牆倒眾人推。寇明生是早有覺悟的人,沒料到崔夙一見面就問這個,不禁有些詫異,但隨即便垂下了頭:「長公主日理萬機,這些不過是小事。奴才乃是黜落的罪人,能有現在的日子就已經是大喜了,不在乎這些。」 看多了怨天尤人呼天搶地,乍聽到這句話,崔夙反而有些不習慣。聯想到寇明生素日謹慎的為人,又想到當初那一堆阿諛巴結的人物,她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正想隨口說幾句什麼,她忽然想到宮內局即將出缺的掌令之位,心中頓時閃過了一個念頭。 宮內局不比其他地方,向來是太監主持,權力大得驚人。一直以來,這個位置甚至比慈壽宮延福殿總管還要引人注目,就連皇親國戚往往也要客氣幾分。而就是這樣一個帶著從四品頭銜的位置,卻沒幾個人有好下場的。原因無他,這個位子的油水太豐厚了。而她現在,缺的就正好是一個可靠的人,畢竟,沈貴的經驗資歷還是太淺了。 「你起來吧!」 寇明生一時摸不透崔夙的用意,但還是依言起身,卻仍舊忖度著不敢抬頭。事實上,當初發落下來的時候,他就覺得不是太重,而是太輕了。若是以往遇到這樣的事,他肯定是第一個被打發去做苦役的人,絕不會被安排一個閑差了事。這不是太皇太后做事的風格,所以應當是崔夙網開一面。僅僅是這一點,他便心存感激。 「你是個老成的人,這些天閑著夠可惜的。明天換一身新的到宣政殿來,我有話吩咐你。」 說完這些,崔夙便召來旁邊的太監吩咐了幾句——宣政殿如今門禁森嚴,若是沒有預作安排,別說寇明生一個待罪之人,就是尋常官員也是難能邁進門去的。 直到崔夙一行人走遠,寇明生方才恍然驚醒了過來。他剛剛聽說了什麼?崔夙說要在宣政殿見他?這怎麼可能! 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下,他好不容易才斷定這是現實不是做夢,臉上頓時露出了深深的喜色。崔夙不是皇帝那樣薄情寡義的主子,這在宮裡頭是早就公認的了。他上輩子燒了什麼高香,居然能夠在栽了一個大跟鬥之後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四個字對於普通人來說很容易。但是在這漠漠深宮,一次的失敗,就可能讓人死無葬身之地,更不用說還有爬起來的機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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