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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蔓兒!」魏國夫人王氏仍舊在悲泣,兩隻眼睛已經哭得紅紅的,「你又何必這麼傻非得把孩子生下來?要不是御醫救治及時,你這條命就沒了!」

  陳誠安默立良久,終於上前把妻子拽了開來,隨後低聲道:「你就不要再說了。蔓兒也只是想保全皇上的骨肉,誰知道……這都是天數。蔓兒如今需要靜養,你在這兒哭,還不如好好幫她調養。」

  言罷他便轉頭看著崔夙,忽然深深一揖道:「公主,蔓兒如今身體虛弱,還請你允准拙荊在此護理,也好有個照應。」

  雖然按照規矩,皇后生產的時候可以有母家親人陪伴,其他嬪妃則只能是探視不能住在宮裡。但是,太后當初還是貴妃的時候就破除了這條規矩,如今陳淑妃又是太后娘家侄女,以其母魏國夫人的品級留在宮中,並無不妥之處。

  看著陳誠安那鄭重其事的表情,崔夙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後點點頭道:「這本就是應有之義,陳淑妃產後虛弱,便有勞魏國夫人了。如果有需要儘管和他們說,無論是藥材還是其他供給,我絕不會容許有人留難。」

  「多謝公主!」陳誠安強扯著夫人行禮,等崔夙離開之後,他怔在原地站了一會,突然撇下了滿臉不得勁的魏國夫人,出門匆匆追了上去。

  「公主留步!」

  崔夙聽得身後傳來陳誠安的聲音,立刻停下了腳步,轉頭望了過去。見人追了上來,她不覺有些奇怪,但見其人雖然氣喘吁吁,臉色卻很是嚴肅,便若有所思地屏退了從人。

  「魏國公可是有事?」

  陳誠安欲言又止,掙扎了好一會兒,方才低聲問道:「公主,太后如今的病情是否不好?」

  這是極其機密的事,再加上事關重大,崔夙只是一愣神便似笑非笑地答道:「太后只是身體虛弱需要靜養,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再加上先前被氣得不輕,一時沒有好轉罷了。魏國公所謂的不好,究竟是什麼意思?」

  陳誠安被崔夙的語氣噎得一愣,但只沉吟了片刻,便又沉聲道:「太后如何,我也不多說了。但是公主可曾想過朝堂的局勢?藩王蠢蠢欲動不過是小患,他們都是被整怕的人,縱使有天大的膽量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但是,朝臣的反應卻不可不慮。敢問公主,你如今雖然控制禁衛,並間接控制了侍衛親軍司和城外南北大營,但是,天下還有幾十萬軍隊,你可能全數握在手中?還有,治國始終是要靠士大夫的,你的公主府雖然門庭若市,但究竟有多少人是能用的,你可曾分辨過?」

  聽了陳誠安的話,崔夙並沒有露出多少驚詫的神色。自己的短處自己知道,這些問題她也都考慮過。但是,目前她的時間太少了,人手也太少了,不可能兼顧八方,唯有一點一點經營。而且,陳誠安忽然一語點穿這許多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是要……

  崔夙一下子眼睛大亮,深深凝視了陳誠安一眼,展顏笑道:「魏國公的提醒,我都明白。眼下不是說話的地方,倘若魏國公真是有心提點,不若明天晚上到敝宅,我們秉燭夜談如何?尊夫人和陳淑妃如今尚在悲痛之中,還請魏國公先去周顧她們。」

  陳誠安聞言喜色頓顯,連忙告辭而去。崔夙抬眼望去,只見那原本稍顯蕭索的背影忽然間又挺拔了起來,仿佛注入了無窮活力。

  「老而彌堅,果然是不能小覷了他!」喃喃自語了一句,她便轉過身來,淡淡地吩咐道,「去宣德殿!」

  和延福殿一樣,宣德殿也閉門謝客好幾個月了,平日就連宮女太監都很少有外出,但凡月例供給都是別人送去。不到半日的功夫,這裡的雪已經積起老高。

  崔夙心中暗歎一聲,不由想起昔日杜皇后駕臨玉宸宮,答應她照顧豫如的情景。那一幕距今不到一年,如今情形卻已今非昔比。皇后的父親祁國公因為涉嫌貪贓、私賄將領再加上謀逆,已經被大理寺下獄。雖然如今尚未宣判,但結果已是定了。

  皇帝當初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錢,而內庫捏在太后手中,無疑是不能動的。皇帝在官面上的俸祿,一年只有四萬八千兩銀子,看似不少,但做起大事來根本不夠。作為皇帝名副其實的岳丈,祁國公便成了皇帝的錢庫。皇帝若是無事,祁國公自然可以安享尊榮,可如今出了事,這位國丈就不可避免地淪為了替罪羔羊。

  短短三年多的時間,他斂財達到了近百萬兩,而且其中一多半的流向到現在還沒有查探出來。若不是太后如今尚在病中,恐怕就不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下獄審問,而是更加雷霆萬鈞的手段了,而這一切杜皇后連推說不知道都不可能。

  崔夙身後的一個小太監上前敲打了好一陣,宣德殿大門方才緩緩打開了一條縫,探出了一張驚疑不定的臉。在看清外頭的人之後,他立刻驚叫了一聲。很快,兩扇門打開,幾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行禮,把一行人迎了進去。在他們看來,宣德殿上空籠罩的陰霾已經夠沉重了,與其天天耗著,不如一下子壓下來好。

  興許,這對於杜皇后來說,也同樣是一種解脫吧?

  第二十五章 鎮國平安

  宣德殿東暖閣,杜皇后正一臉怔忡地坐在梳粧檯前,呆呆地望著裡面的那個人影。被禁足這數月來,她早就看穿了,她和皇帝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又怎能責怪父親處心積慮地為皇帝謀劃,又怎能埋怨皇帝從來不和她商量這些事?

  或許,皇帝登基後對她的冷落,也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他們是夫妻啊,她怎會忘記,多少個早晨,他為她親自畫眉?多少個夜晚,他和她激情纏綿,相擁在一起沉沉睡去?那些宮中自命不凡的女人算什麼,她嫁給皇帝的時候,她們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想著想著,她頓時覺得心情愉快了起來,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最後才輕輕地一筆一筆在眉上描畫,嘴角蕩漾起一絲溫情。正當她沉浸在故往的美好中無法自拔時,忽然聽到了一個急匆匆的聲音。

  「皇后娘娘,公主來了!」

  公主,哪個公主?她茫然轉過了頭,這才看見正踏進門的崔夙,手中眉筆頓時砰然落地,那絲微笑也變成了無窮無盡的惶恐。是了,她的夫君,她的良人,如今已經連延福殿都無法踏出一步,而始作俑者,正是眼前這個沉靜的少女,這個她曾經以為可以拉攏的人!

  「甯國平安公主!」她咬牙切齒地迸出了這六個字,忽然大笑了起來。直到笑得淚流滿面,她方才漸漸止歇了笑聲,一字一句地道,「不知公主殿下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崔夙沒有計較杜皇后的瘋狂,也根本沒有在意那似乎另有含義的公主二字,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一禮:「今日前來,是有兩件大事要通報皇后娘娘。其一是陳淑妃產下一個女嬰,但不幸生下來就夭折了,如今陳淑妃正在麗景宮靜養,想必沒有大礙。」

  「夭折?」杜皇后冷笑了兩聲,這才起身走到主位坐下,慢條斯理地道,「真是可惜,倘若能一舉得男,陳淑妃說不定能正位中宮取代我。如今在後宮中要再找出一個家世和其他都符合太后心意的人,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吧?」

  崔夙沒有理睬杜皇后的冷嘲熱諷,見她停住了話頭,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另外一件則是喜事,玉宸宮任美人今日產下一男,算起來乃是皇上的頭一個皇子。按照規矩,皇長子降生要昭告天下,我已經打發人去回報太后和皇上了,也來稟告皇后娘娘一聲。」

  「皇長子……皇長子!」

  杜皇后臉色數變,掙扎了一會兒,突然失聲痛哭了起來。倘若沒有先前的宮變,那麼,她將來就很可能順理成章地將豫如的兒子作為嫡子養在膝下。她是祁國公的女兒、身份尊貴的正宮皇后,這個兒子就會成為太子,繼而解決一切問題。可是,一切都完了,她當初走出的好棋,全都被皇帝和她的父親破壞得一乾二淨。普天同慶……還有什麼好慶的!

  在宮女手忙腳亂地替她收拾乾淨後,她漸漸平靜了下來,抬頭漠然看著崔夙:「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皇長子降生,那麼任美人自然就不再是美人了。來人,去取紙筆來!」

  宣德殿的宮女全都是伺候了多年的人,哪裡會不知道此時的紙筆意味著什麼,很快就有人把文房四寶和箋冊取了來,小心翼翼地在書桌上鋪齊,又有尚宮在旁邊準備執筆。

  「其他的你自己斟酌就好。總而言之,任美人誕下皇長子,晉封……貴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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