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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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年這些天受慣了崔夙這種冷冰冰的語氣,雖然很想講出事情真相,但是,他卻只能一次次忍了下來,此次也自然不會例外。 「公主,快到新年了,突厥、吐蕃、龜茲、高昌、高麗等國的使節都到了,雖然太后前些時候接見了一批,可是,以太后的狀況,新年大朝的時候要再花這麼長時間接見一次,只怕是有些不太妥當。如今左相空缺,只有右相魯大人一個,朝政都處理不過來,外頭有大臣來悄悄問過好幾次了,送到奴才這裡的銀票足足有數萬兩之多,您看?」 看到張年手裡那一堆銀票,崔夙的眉頭自然緊緊皺了起來。政務處理不及時這是沒有辦法的,太祖置左右相正是為了佐理朝政。但是,先帝即位之後,由於忌憚先前多次相權和君權之爭的災難後果,因此大幅度削減了左右相的職權,把很多大權收了上來。只不過這樣做的後果就是皇帝必須勤政,否則一旦政務積壓,所造成的後果便是毀滅性的。 若是批閱奏摺僅僅是准或否,那麼,人人都可以勝任。但是,她這些天獲准翻看先帝和太后以前批閱的奏摺,雖然只是在宰相批閱之後再加批示,其內容也相當驚人。而且,若是沒有長久的經驗,尋常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勝任這樣的工作。而她僅僅開始了三個月,一切都還在摸索期,她真的能夠勝任太后所謂的重任? 如今的時間太少了,遠遠不夠她成長到獨當一面。那麼,太后究竟準備怎麼做? 她沒有辦法回答張年的話,因此,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她最終只能含糊其辭地說:「銀票你按照規矩上繳就是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會設法,太后那裡你就不要去驚動了!」 逃也似的步出慈壽宮大門,熱身子被迎面寒風一吹,崔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再抬頭一看天,只見原本陰雲密布下著零星小雪的天空,不知何時下起鵝毛大雪,地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看這個光景,一夜過去很可能會是滿城雪白。她一瞬間想起了當初和太后賞雪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揪,竟連傘也不打,失魂落魄地走下了臺階。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觸感晶瑩冰涼,但很快就在溫熱的手中融化了,緊接著又是第二片、第三片。她只感到周身越來越冷,腳下卻挪動不開步子,就連耳邊的聲音也是時有時無。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她的感覺像現在這樣無助和疲憊,恨不能一覺睡過去,從此之後不再醒來。 「夙兒、夙兒!你醒醒!」 耳邊傳來陣陣呼喚,肩膀上仿佛多了一雙堅實的大手,就在完全迷失之前,她終於醒了過來,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劉大哥……」 「謝天謝地!」劉成撐著一把大傘,此時深深籲了一口氣,連忙朝旁邊的幾個太監喝道,「還愣著幹什麼,怎麼能看著公主連一件斗篷都不穿就走在雪地裡?還有,這個鞋子是雪地穿的麼,還不趕緊去拿鹿皮靴子和木屐子來?」 看到一幫太監謝罪的謝罪,回去拿東西的拿東西,崔夙更覺得心中蕩漾著一股難言的暖意。天上的陰霾仿佛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能看見的只有上頭的那一柄大傘,還有那撐著傘的高大身影。 至少她還有人可以依靠可以指望,至少她還不是一個人。無論是劉宇軒、田菁、蕭馥、素繯,還是……她不會是一個人,絕不會! 劉宇軒高高撐著傘,竭力不讓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崔夙身上,甚至差一點本能地用手去抓崔夙的肩膀。雖然路上還沒有多少積雪,但他還是讓崔夙換上了木屐,自己卻依舊穿著那雙薄底快靴。此刻,冷意一點一點從腳底傳了上來,但他的心中卻是暖洋洋的。 「是回府,還是暫時到玉宸宮休息一會兒?」 「去玉宸宮看看豫如吧。」崔夙沒有抬頭,只是看著腳下的青石地。那些太監宮女都離得遠遠的,即使對劉宇軒說什麼話,也不虞別人聽到,但是,她就是難以開口。好半晌,她才低聲道:「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沒有謝過你。其實,南大營是可以派你去的,只是……」 「我知道,你不必解釋。」劉宇軒悶悶地打斷了崔夙的話,沉默了一會突然笑道,「李明嘉是宗室,所以我去自然不如新平郡王,再說,你不是還給了我其他任務麼?臨江王至少那一次沒有出來鬧騰,否則事情也不會那麼輕易結束的。」 崔夙情不自禁地扭頭看了劉宇軒一眼,見其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心中不禁歎了一口氣,最終卻沒有出聲。遠遠看到玉宸宮在望,只見外頭赫然多了數十名禁衛看守,端的是重點護佑。現如今她手掌禁衛,卻不可能真的去時時刻刻管衛戍之事,所以,大多數事情其實是劉成代理。而在太后明知卻沒有過問的情況下,百官也沒有就父子兩人同掌京城皇城這一點提出任何異議,差不多就是默認了此事。 「參見公主、劉大人!」 崔夙默默點了點頭,而旁邊的劉宇軒則開口問道:「今天有誰來過麼?」 「回稟大人,沒有。」為首的侍衛微微一躬身,相當肯定地搖了搖頭,「自從昨天晚上下了點小雪花之後,宮中各位娘娘就一直沒有出來過,只有幾宮派了人去領炭火,別的就都沒有了。」 聽說沒有人來過,崔夙心中一松,立刻緩步上了臺階。一踏進玉宸宮,一股暖融融的氣息撲面而來,將身上的寒氣驅除得一乾二淨。她知道這是底下燒的地龍的威力,眉頭不由輕輕一挑。看來,那些人果然是看出了苗頭,哪怕是昔日自己住在這裡的時候,玉宸宮的地龍也並非從日到夜一直不停的。不過,這樣也好,這大冷天的,豫如又身懷六甲,倘若不是如此,到時候很容易落下病根。 很快就有人奔出來迎接,正是沈貴。他一面將兩人往裡面迎,一面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道:「公主,都已經這個時日了,任美人卻一直沒有生產,奴才實在擔心會有什麼事情。那些御醫個個都說沒事,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動靜,這實在是太離奇了!」 「這個也沒法子。」崔夙自己也覺得心中堵得慌,此時歎了一口氣便又問道,「有經驗的產婆應該早就安置下了,她們怎麼說?」 「咳,全都是老一套,說什麼古法還有懷胎十二個月生產的,不用著急!」沈貴唉聲歎氣地搖搖頭,到了最裡頭,他方才猶猶豫豫地說,「公主,任美人起初死活都不肯搬進來,後來還是奴才說這裡暖和,她才好容易答應進來住幾天,卻說什麼生產的時候一定要回原來的地方,否則怕給這地方染上血光之災,公主不好再住。奴才死活勸不了她,還請公主定奪。」 豫如當初雖然因為愛慕虛榮險些鑄成大錯,但本質並不壞,因此崔夙一直都是照顧有加,此時聽到她還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不免搖了搖頭。 「這玉宸宮又不止我一個人住過,往日這裡是歷代皇帝寵妃住的,其中生產的難道還少麼,這有什麼好避諱的?她也太多心了,你不用擔心,我自會規勸她。」正要提腳進去,她突然想起劉宇軒正在身後,便轉頭囑咐道,「你半邊身子都濕了,趕緊讓沈貴給你找一身乾淨的換上,別著了涼。這靴子也去換一雙,剛剛還說我呢,你還不是自己都不注意?」 見崔夙微微一笑掀簾進去,劉宇軒頓時愣住了,好半晌也沒回過神來。倒是沈貴在一旁看著兩人有趣,此時便往旁邊兩個伺候的小太監撇了撇嘴,這才上前一步道:「劉大人,衣服和靴子我讓他們去拿了,這裡恰好就備有您當年的舊衣裳,一會兒就好。奴才當年就知道,這些東西是派得上用場的。」 劉宇軒聞言大惱,不免狠狠瞪了沈貴一眼,心裡卻感到有些異樣。這是不是說明,她心中並不是只有李明澤,也有他的一席之地?這樣說來的話…… 崔夙哪裡知道自己一句話引來劉宇軒如此遐思,見豫如靠在床頭滿臉疲憊,便低聲喚了一句,及至見她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準備下床,遂連忙喝止了她。 「好了好了,這些禮數以後再說,你自個兒的身子要緊!」 豫如極為勉強地靠了回去,臉上露出了一絲歉意:「又讓郡主……不,公主您費心了,我就是老改不過口來。對了,沉香他們還是沒有下落麼?」 說到沉香,崔夙的臉色就有些難看。話說沉香和秦達離京也已經有些日子了,雖說當初是讓兩人去採買些合適使用的人,但時至今日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原本那些目的就顯得不再重要了。可是,偏偏兩人到現在一點音訊也無,縱使她手握大權,也沒有為了這些事行文各州府的道理,因此心中頗為焦躁。 室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默,正當崔夙想岔開話題時,忽然瞧見豫如的額頭上滲出了星星點點的汗珠,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怎麼了?」 豫如忽地腹痛如絞,一時間臉色也有些青白了下來,更分不出神回答崔夙的話。而此時兩個宮女醒悟得快,其中一人去拿茶水,另一個則匆匆沖出去喚道:「來人,快去請太醫和產婆,任美人要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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