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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崔夙聞言大驚,但卻佩服林華的魄力。官職尊榮林華都已經有了,如今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全身而退保全一家,將來待大局已定再作盤算。林華能退,可是,她呢?

  「右相魯豫非無論才幹還是魄力都在我之上,他日可以託付大事。」林華突兀地又加了一句,「郡主倘若日後有空,不妨到杭州來,我必定陪郡主泛舟西湖,一覽大好風光!」

  這個夜晚,籠罩在魏國公府上的陰雲無疑猶如泰山壓頂。不單單是往日那些個爭風吃醋的姬妾紛紛偃旗息鼓躲在房間中,就連那些僕人丫鬟也把走路的步子放得輕巧了些。正值魏國公陳誠安大發脾氣的當口,誰也不願意撞上去觸了黴頭。

  「不爭氣的小畜生!」

  儘管剛剛已經罵得累了,但此時一看到兒子跪在那裡垂頭喪氣的樣子,陳誠安依舊忍不住憤恨地訓斥了一句,然後便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倘若不是兩個哥哥早死,這個爵位輪不到他的頭上;倘若不是太后處處護著他這個弟弟,只怕他也早就送了性命。現如今他已經一大把年紀,沒有別的要求,只想著兒子能夠繼承家業將陳家的風光延續下去,想不到,往日看著還好的陳奉嘉居然會這麼不爭氣。

  耳東為王。

  他的腦海中冷不丁閃過這句讖語,原本就陰沉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先前岳州太守陳蕪舟上書的時候,曾經和他暗中通了消息。儘管起先並不完全同意這種投石問路的舉動,但是,作為陳氏族長的驕傲最終還是佔據了上風。

  在他看來,以陳家為朝廷建立的功勳,還有太后在朝的權威,讓陳家得到一個王爵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奏疏一入大內,轉瞬便傳來了太后病倒的消息!

  這無疑是在他熱炭似的心思上澆了一盆冰水。即使他再短視再貪婪,也知道太后對於陳家的意義。倘若太后倒了,那麼,除非御座上坐著的是一個他完全能夠掌控的天子,否則,陳家的一切就全都完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爹,孩兒知道錯了……」

  「你知道什麼?」

  陳誠安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的心理立刻占了上風,抬起頭來便劈頭蓋臉地斥道:「你知不知道,如今你的太后姑姑還在病中!你這種時候非但不知道檢點,還去太康院那種地方,傳揚出去別人會怎麼看?尋歡作樂之後還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乞丐痛毆一頓,甚至還傳出耳東為王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讓我們陳家置身於何地?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陳奉嘉知道今次自己闖下了大禍,剛剛一頓藤條挨過,背上仍然有些火辣辣的,那時父親盛威之下他不敢作絲毫辯解。此時陳誠安雖然仍是訓斥,口氣卻有所緩解,因此他少不得強辯道:「孩兒只是去太康院聽十一娘彈了一會琵琶,並沒有尋歡作樂……」

  「你還敢說!」

  眼見兒子無法領會自己的意思,陳誠安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腦際,上前狠狠就給了兒子一個巴掌。

  直到陳奉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扇倒在地,他方才一字一句地厲聲喝道:「不管你是去那裡做什麼,那些禦史是不會去太康院求證的!不知檢點這四個字還是輕的,若是人家想要置你於死地,那就是喪心病狂!你家裡有嬌妻,還有三四個小妾,要是真的看中了誰家女子就堂堂正正迎娶進來!至少,你也得揀揀時候!別忘了,你是魏國公世子,不是你那些不繼承爵位的兄弟!」

  這兄弟兩個字甩下去,陳奉嘉頓時不再做聲了,臉上說不清是羞慚還是悔恨。父親當然不止他這麼一個兒子,只是,由於他的母親是正室,出身名門,他又從小聰明伶俐,所以自然更得父親偏愛。

  而他上頭還有兩個庶出的哥哥,下面還有一個一母所出的弟弟。倘若真的因為此事而失去了世子之位,那麼,他在魏國公府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此時,他已經再也顧不上往日的矜持面子,掙扎著爬起來抱住了父親的雙腿。

  「爹,求求你救救孩兒,我真的沒想到會有人這樣陷害我……」說到這裡,他猛地想到了今日下午發生的那一幕,立刻猶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爹,我想起來了,下午有一個人闖進了太康院,說是哪家王府的人。我一時氣急和他發生了衝突,您看是不是那人有心陷害我?」

  陳誠安問明瞭事情經過,不免又為兒子的任性衝動惱火十分,但已經是漸漸相信了這種說辭。沉吟片刻,他便走到門邊喚來了一個心腹,低聲交代了幾句方才又關上了房門。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八個字以後牢牢記住!」他冷冷看著面前的兒子,厲聲吩咐道,「爭強鬥狠的人有幾個好下場?當初臨江王和江東王不就是以為自己成了皇帝,連太后也敢不放在眼裡,才有了如今的結果?你別以為憑藉一個陳字就能夠在京城橫著走。這個京城就是我也不敢恣意妄為,更何況你!以後如果惹了事就想方設法把事情擼平了。如果沒有那個能耐,趁早收起你那點臭架子!」

  「是,孩兒記住了!」陳奉嘉如蒙大赦地連連點頭,抬頭望瞭望父親的臉色,突然又囁嚅著問道,「爹爹剛剛說孩兒若是有心儀的人,可以迎娶進門……」

  陳奉嘉聞言又好氣又好笑,最後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吃了這樣的虧,自己這個兒子居然還念念不忘一個女人,這哪裡有一點像自己?自己雖然比不得太后,但殺伐決斷上至少還學到了太后的五成,而陳奉嘉……只怕是連自己的三成也沒有學到。

  後繼無人啊!

  心中感慨了一聲之後,他便淡淡地打斷了陳奉嘉的話:「此事以後再說,你先出去吧。這一次的事情沒有這麼容易過去。你好好準備一下,說不定太后還得召你詰問。」

  一聽太后還要問話,陳奉嘉最後一點勇氣終於也完全喪失了。由於跪的太久,他起身之後不由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得要僕人攙扶,而這一幕看在陳誠安眼中自然更覺心涼。

  這樣的心智,這樣的身子骨,這樣的不識大體——他是不是栽培錯了人?陳家若是讓這樣的人當了族長,日後豈不是要任人宰割?

  定了定神之後,他突然高聲叫道:「來人!」

  一個身穿黑衣的隨從應聲而入,垂手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去太康院,不管用什麼法子把那個十一娘贖出來。事情辦好了之後把人送往城外莊子安置,別讓嘉兒知道!另外,既要讓那個老鴇知道是哪裡贖的人,又不能讓她張揚出去,分寸你自己掌握。」

  那隨從畢恭畢敬地叉手答道:「是,小人一定辦妥!」

  等到屋內又只有他一個人,陳誠安方才露出了一絲狠戾之色。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連那個乞丐也除了,好死無對證。無奈這個時候再要做手腳已經遲了。至於那個將兒子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他絕對不會讓她進陳家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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