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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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殿中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時,突然,從來都是死水一般的國公站班中,閃出了一個人影。只見此人一出列便畢恭畢敬地朝上面行禮,然後朗聲道:「臣榮國公徐肅元,有事稟奏太后。」 「榮國公?」太后的眉頭微微一蹙,隨即點頭道,「你說吧。」 此時,殿內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聲音。雖說這些年國公的權勢大不如前,但是,十幾家國公錯綜複雜的關係合在一起,照樣是一股莫大的勢力。而前些天太后駕幸榮國府,又給人們帶來了新的驚疑——莫非,這就是太后要重新啟用昔日勳戚舊臣的信號? 「太后、皇上,臨江王和江東王昔日貶謫於外,乃是為了國之大計,現如今突然遭此大難,臣以為應該立刻派人接回臨江王和江東王!」 短短兩句話卻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一時間,原本還集中在右相身上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徐肅元身上。誰都沒有想到,一個不問國事的國公會突然提出這樣石破天驚的提議。 出人意料,太后卻並未雷霆大怒。她只是目光炯炯地盯著徐肅元看了半晌,最後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問道:「徐卿家,那你說說,哀家為什麼應該下旨召回臨江王和江東王?」 「太后明鑒,無論江東王和臨江王是否有錯,都是太后親子,這一點是誰都無法否認的。聖上如今無嗣,而這一次太后遭遇刺殺又是事有蹊蹺。如果和臨江王和江東王遇刺一事結合起來看,臣不得不認為,是有人暗中圖謀不軌!太后當初遣出兩位王爺,那些無知的人會以為是太后狠心,臣卻以為母子情深,太后乃是為了家國而保全兩位王爺,方才會出此下策。可現如今時勢不同,迎回兩位王爺,一來可以為太后盡孝,二來亦表示皇上重兄弟手足之情,至於其三……」 徐肅元突然停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方才一字一句地道:「可平天下悠悠眾口!」 「好一個平悠悠眾口!」太后突然站了起來,目光一瞬間變得犀利如刀,「徐卿家,你就不怕哀家因為你這些話,治你心懷叵測之罪?」 徐肅元此時已經是緊張到了極點。事實上,若不是今日朝堂中的氣氛和種種議論讓他下定了決心,他絕不敢冒這樣的奇險。倘若為了權勢要搭上身家性命,這買賣也太不划算了!然而此時他已經沒有了退步的餘地,乾脆跪了下來。 「太后明鑒,臣與江東王和臨江王沒有一點瓜葛,所言句句為公,絕無半分私心!」 大殿中又是一片難言的肅靜。然而,就在大多數人認為榮國公的這一番話必定會帶來不測之禍的時候,太后的話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想不到徐卿家能夠看透此事,倒是和哀家想到一塊去了。」 此話一出,不止殿上群臣,就連皇帝亦是臉色大變。誰都沒有想到,往日每每提到江東王和臨江王便一語帶過的太后,居然會存下了這樣的心思。而相比旁人的猜測,皇帝的憂慮則更深一些。 在他自幼的印象中,母后就是一個殺伐決斷毫不手軟的人,這樣的母后會因為兩位兄長遇刺而將人召回,根本是不可能的。若是如此,太后召回江東王和臨江王,便只有一個答案——為了鉗制他! 莫非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被太后知道了麼? 這不可能。倘若知道,那麼,等待他的就不止是迎回兩位兄長,而是第三次廢帝了。 崔夙和往常一樣,坐在太極殿后殿的一張寬大座椅上打瞌睡。然而實際上,這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她的神志異常清明。無論是右相魯豫非質疑李明澤的生死,抑或是其他人彈劾那兩個倒黴的知州,甚至是太后和皇帝之間的問答,她都聽得清清楚楚。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榮國公徐肅元究竟是否能夠抓住? 當徐肅元終於出列,說出了那樣的建議之後,她提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比起其他人來,她跟在太后身邊的日子實在太久了。即使是如今的皇帝和那兩位被廢黜的王爺,當年小的時候亦要按照規矩在別的宮裡居住,不可能時時刻刻呆在太后身邊,揣摩太后心意,亦不可能像她這樣精准。 接下來的事情無需她再多理會,這些天來積累的疲累頓時全都沖了上來。裹著嚴嚴實實的披風,她竟真的睡了過去。 下朝之後,太后本待回宮,卻找不見崔夙的身影,不由眉頭一挑。她當然知道平時這個時候崔夙都是在後殿打瞌睡,但是今日這麼重要的事,她實在難以相信這個外孫女居然能夠睡著。當下她便吩咐一群人在外等候,帶著徐瑩折回了後殿。 果然,一進大門,她便看到崔夙靠在椅子上正睡得香甜,而旁邊的太監宮女正要上前行禮請安,卻被她搖手止住了。屏退了殿中所有的人,她緩步走到崔夙身側,俯視著那張酷似晉國長公主的臉,面上露出了似悲似喜的神色。 崔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突然發現面前似乎有個人影,定睛一看立刻嚇了一跳。她手忙腳亂地把披風扔開,正想起身行禮,卻被太后硬是按了下去。 「看你睡得這麼好,哀家倒不忍心叫醒你了。」 太后在崔夙身邊坐下,見她臉上仍有倦意,不由好笑:「前面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你居然能睡著?」 崔夙覺得眼睛又幹又澀,正在用帕子擦拭,冷不丁卻聽見這樣一句話,右手不禁一抖。她表面的鎮靜可以瞞得過別人,卻絕對無法騙過浸*於朝堂政爭數十年的太后,這就如同螞蟻和巨象,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她幾乎想將皇帝的盤算一股腦兒全部向太后吐露出來,又想把李明嘉的存在如實告知。但是,僅剩的一絲理智終於讓她打消了那個念頭。 儘管太后有時確實像一位慈愛的長輩,但是,那畢竟是權握天下的太后。在利益和親情面前,她無法擔保,太后就一定會選擇親情。所以,倘若將皇帝和李明嘉供出來,太后又會怎樣看待自己這個同謀?而陳叔和陳嬸不消說,絕對難逃一死。太后可以將她生父的事情隱瞞得這麼深,亦不會輕易留下一個可能的知情者。就連她自己,也未必一定能夠保全。 「及笄之日太后把我放出來,那時我就知道,太后一定會命人迎回臨江王和江東王。」她竭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篤定而若無其事,背心卻覺得一陣陣發冷,「至於榮國公,他當初能夠知道當斷則斷,如今上這樣一道合乎時機的奏摺,我並不覺得奇怪。太后心有定計,他這一通提議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我說的可是?」 「哀家的心思真是被你摸透了!」 太后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站了起來:「你說的不錯,倘若哀家不願意召回他們,縱使千萬人上書也沒用。算了,哀家已經老了,沒來由讓兩個兒子在外面受苦。京城中閒置的府邸多了,隨便給他們一座,讓他們舒舒服服地養老吧!」 聽到已經年逾六旬的太后說出養老兩個字,崔夙頓時有一種荒謬的感覺,想要笑卻覺得笑不出來。她對於臨江王和江東王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但是,這兩位伯父叔父的年齡她卻還記得,一個剛剛年滿四十,另一個則只不過三十六七歲。一旦他們歸了京城,真的會安心養老,又真的會甘心養老? 「對了,夙兒怎麼就不問你七哥的事?」 陡地聽見這句話,崔夙幾乎本能地認為這是太后的試探,但隨即便立刻恢復了過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即抬起了頭:「七哥吉人自有天相,再者如今太后既然知道其中有隱情,必定會派人去追查,我縱使擔心亦沒有用。」 「夙兒,你和哀家當年太像了!」 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太后更是感慨道:「哀家當年雖然入宮,但卻始終以為可以冷眼旁觀,可以把一切都深藏在心底,只可惜世上之事並非人能自主。夙兒,你還年輕,以你的身份,全天下最好的男兒任你挑選。倘若你真的喜歡七郎,哀家亦可以為你主婚!我實在不希望你重蹈我當年覆轍。」 聽到太后最後那句話,崔夙心中劇烈地跳了幾下,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覺得喉嚨口被堵住了似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既然已經及笄,哀家這玉宸宮依舊替你留著,平日你也可以進宮來住,只是在外頭也該賜你一座宅邸。嗯,當初安國府查抄之後,那座宅子就一直空著,裡頭的規制哀家也曾經看過,著實富麗堂皇,賜給你也好,今後成婚又寬敞又體面。」 崔夙雖然在宮外走動不多,但是,所謂的安國府是什麼樣子,她卻是曾經聽說過的。安國公本是先帝即位時的重臣,只是後來涉嫌謀逆,一家人處死的處死充軍的充軍,雕樑畫棟公侯府,如今卻是早已榮華富貴不再。想不到,自己尚未成婚,卻是要搬出去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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